裴松青低头吻了吻他,爱一个人可不就是犯贱,贱到尘埃里,再开出花来。
“我是不该逼你。”他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一想到那瓶处方药,就像又薄薄都刀片划在心上:“我曾经遭受过的,没道理要你再尝一遍。”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天,我就当是最后一天爱你。
不用你领情。
64.终章(4)
裴松青的忽然造访,确实叫宫海涛十分意外。
他刚996结束,拖着一身疲惫踏着夜色回到住处,便看见裴松青衣冠楚楚地站在自家楼道门口。
宫海涛当然不知道裴松青为什么找他,只是对方提出要约他去小区附近的餐厅聊聊。他本就饥肠辘辘,想着回去还要在油腻的厨房里煮泡面,既然有人做东,他又何乐不为。
“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
见裴松青不接话,宫海涛也就不跟他客气,自顾自点菜。
“肖稔在你那住的好吗?”
“也好,也不好。”
裴松青放下手中的茶就直入主题,说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肖稔的事。
他告诉宫海涛,他无意中发现肖稔在吃舒乐安定。据他所知舒乐安定是处方药,主要功效是镇静催眠,抑制中枢神经抵抗焦虑。他不知道肖稔为什么会服这种药,想问问宫海涛知不知情。
“我也不大清楚,说是从国外回来就整宿睡不着。”
肖稔只是随口跟他提过一嘴巴,说是在公司请人来做心理评估时,他意外地挂了红灯。心理医生建议他接受正规疏导,还给他开了些抗抑郁的药。
“说是PTSD,一宿一宿地做噩梦又一宿一宿地哭醒。你也知道非洲那边不太平,他点儿背,恰好赶上点事儿。说是有人死在他身上,跟演电影里一样。”
宫海涛说的轻描淡写,可每个字落在裴松青耳里却像在放炮竹。
他要裴松青不要多想,肖稔还不至于那么疯。见裴松青不言不语,他又问他是不是嫌弃他了,想撵他走。
菜上了桌,冒着腾腾热气。
宫海涛是真的饿了,急着动筷也不跟裴松青客气。裴松青思绪万千迟迟没动筷。
他觉得喉咙像是堵了石头,叫他不得下咽。
从非洲回来后,肖稔变得特别容易流泪。做爱时没一次是不哭,越哭还越要,两条腿死死缠着他的腰不肯放。裴松青一开始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因为“翻不了身”而心中委屈。裴松青还觉得他这样挺可爱,于是任他就予取予求,让他在他面前哭的更惨。
可现在想想,他对他是不够关心。他一开始还想着如果肖稔宁折不弯,他就知难而退。他不想叫肖稔为难,可要是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这些事,千山万壑都拦不住他,一定会马不停向他奔过去。
回家时,肖稔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桑丘也喜欢趴在他的枕睡着,像是在守着它的堂吉诃徳。
小说的结尾,堂吉诃徳终于恢复了清醒,于是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裴松青不敢惊动他,他怕他的梦一晃就醒。
两年前,肖稔找到了非洲的新工作,可裴松青自己却“失了业”。送走卢婧然的母亲后他就跟卢家摊了牌。但为了保护卢婧然,他只说是自己移情别恋。离开南厅时他也没少尝人情冷暖,以前排队要巴结他的人转眼就想着落井下石。他自己开始做公司,可业务上又遇到了麻烦。就冲着和卢家的前恩旧怨,A市里有哪家单位敢买他的单。
要不是卢婧然后来跟家里坦白,卢局长觉得对不住他,亲自出面为他撮合了几单生意。只怕这几年打拼的成果就全都付诸东流。
人这一生很多事本来就是不进则退,可裴松青不曾后悔,因为肖稔,让他敢重头再来。
他是他的罗马,是他所有退路。
肖稔三十岁生日,裴松青去公司楼下接他。两个人在车里腻歪了一会儿,裴松青说他在
餐厅订好了位置,可肖稔却说只想回家。
两个人叫啃着炸鸡喝着啤酒,依偎在茶几前的用投影仪放老电影,听肖稔感慨。
年华易逝。
他说,以前觉得三十岁离自己好遥远,没想到这么快也熬成了大叔。二十岁时他绝不敢想象自己到了这一天,居然除了一份朝五晚九的工作,还是一无所有。
裴松青说:“你有我还不知足。”
“有你,才更完蛋。”
“不过,我也没想到三十岁时我不在孑人一身,有猫有狗还有投影仪。”见裴松青不说话,肖稔又揽住他哄:“你这个混蛋,大学时候你就应该疯狂地追我,让我也享受享受那种言情剧女主角的待遇,全年级的漂亮女生都视我为眼中钉,想想都刺激。如果我犯浑不同意,你就大嘴巴子抽醒我,但一定要再变着法地对我好,让所有人都对我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了去。”
十九岁那年,肖稔在读书会上诵读王小波的《三十而立》节选。裴松青路过窗外,一字一句都听得真切。
“以后我要真诚地做一切事情,我要像笛卡尔一样思辨,像堂吉诃徳一样攻击风车。无论写诗还是做爱,都要以极大的真诚完成。”
三十岁的他自嘲地笑了,说自己可能也就做到在做爱时无比真诚。
他说完这话,裴松青就偏头去吻了吻他。
人这一生本来很多事就难圆满,他既然爱他非黑即白,也就爱他有好有坏。
65.终章(5)
二十岁的肖稔也绝对想不到,三十岁这道坎他是“一生劲敌”的枕边跨过。他从他怀来爬起身时还惊动了他,那个人睁开眼来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那模样既慵懒又性感。
他叫他大叔,问他三十而立的感觉怎么样?
“好得很。”肖稔一副临幸后妃的君王做派,手指勾了勾裴松青俊俏的下巴:“裴弟弟昨晚伺候的不错,今晚就还是翻你吧。”
话没说完就被扯回了被褥间,裴松青欺身上来,一把扯开了他刚系好的钮扣。
肖稔说裴松青拱他就好像猪拱白菜,一大早也不知哪来的那股蛮力,怎么也推不开。于是半推半就地陪他来了一发,再抬腕一看才发现上班要迟到了。
三十而立的第一天就迟到,只怕是真要立不起来。
A市清晨的交通堵成一锅粥,好在裴松青的小区一出门就是地铁口,肖稔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还是迟到了十分钟。被领导告知要配合财务部门的季度审计,让肖稔牵头带着几个会计师事务的人去城南项目走一遭。
说来也巧。不是别人,对方分项目经理正是陆拾。
去城南的路上,肖稔笑着问陆拾:“不是说你们审计有个回避制度吗?咱们这种关系你
不要回避吗?”
“咱们什么关系?”
“难兄难弟的关系呗。”
副驾驶上的陆拾被他逗笑了,反正车里也没有别人,肖稔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说:“人生本就是九九八十一难,过了一关还有下一关。上学时想着考完大学就能轻松,但其实大学上完又要就业。等工作差不多稳定了,家里又催着结婚。结婚完了又要生小孩,生了小孩又要养小孩,小升初、初升高……就这一直循环。”
陆拾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不知是认同还是否定。
“所以人生本来就不可能一劳永逸,我是想劝你们就这么拖着,别搞得好像打响爱情保卫战。只要你们拖得够久,其实就等于是在解决问题……”
“还以为你要劝我们放手……”
“我为什么要劝你们?”
肖稔笑了笑,他是想就让顾锦年去送死,黑锅最后由他来背。
陆拾说,其实前路艰险他心中也有数。也清楚就算再过十年,他们的关系也依然见不得光。但怎么也好过十年前,那时候的他觉得顾锦年绝不会愿意同他趟这趟浑水。
人生很多事都是未知数,既然能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就别再相忘于江湖了。
晚上趁裴松青出去,肖稔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自从和裴松青在一起后,他就不敢跟家里联系,生怕又问自己感情的事打算何去何从。前段时间肖妈说有人介绍女朋友给他,比肖稔小三岁,年纪相貌、工作学历都还说的过去。她把女孩的微信推给肖稔,嘱咐他跟姑娘主动联系,最好热络一些。如果觉得聊得来,就国庆节回来见一面。
然后,就又很自然地说起顾锦年的事。
肖妈说顾锦年着了魔,在大城市呆久了心都浪了,什么东西都想尝试,也不想想自己父母的脸面要搁在哪里。还不忘劝肖稔赶紧回头是岸,反正在大城市也买不起房,还不如打道回府、另做打算。
他越听越张不开口,“出柜”如在三口之家里发动一场晴天霹雳的革命。肖稔原本还可以依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娓娓道来,却不想被顾锦年抢了先机。他可真是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他妈肯定会劈头盖脸地说他好的不学、净学赖的,真闹起来没准还到顾家去火上浇油,说他这样都是给顾锦年带坏的。
肖母自顾自又絮叨了半天,等到了要挂电话的时候,忽然想起昨天是自己儿子三十岁的生日。
她像往年一样极其轻描淡写说了句“生日快乐”,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肖稔忽然就觉得父母再不会再像小时候,把他含在嘴里,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