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晚上唐辉坚持要留下来陪房,贺顾军也知道后面需要陪护的日子还uo,也没跟唐辉客气,把病房里的事情都安置妥当后就和腾胜苗一起离开了。两人情绪都很低落,在家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把晚饭打发了,吃完火锅回到家时间还早,腾胜苗身心俱疲,就摊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
贺顾军泡了两杯茶端过来,“还记得交换那件事吗?”
腾胜苗接过茶杯“嗯”了一声。
“那会儿你走之后我爸说事情已经办妥了,秋季就可以过去了。”
“我要真出去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哪方面?”贺顾军微微侧着身子,望着腾胜苗的脸。
“公司和家啊,那个时候小孩应该刚出生,叔叔的情况又不太好。”
“现在辛苦点不是为了以后轻松点嘛,你不用担心我这边,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很难再有了,你还是去吧。”
腾胜苗低头喝了口茶,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夜里腾胜苗做了一个血淋淋的梦,手术室里到处都是血,找不到血是从哪里涌出来的,他拼命地擦洗但是怎么都擦不完,从梦中惊醒,他抬起贺顾军压在他胸口的手臂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后他觉得口渴,就轻手轻脚起来去拿水,开门的时候,听见贺顾军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晚上调的酱太咸了,我出去喝点水,你要喝吗?”
“我不喝。”
腾胜苗掩门出去,只开了客厅的一盏小灯,屋子里到处影影绰绰的,他走到茶桌前,杯子里还有睡前的残茶,他朝里面续了点热水端着喝,可能是室内太暖,年前种的水仙已然长徒了,细长的花枝欲折不折垂在那里,腾胜苗弹了一下花朵,又给盘子里倒了点矿泉水。
喝完水腾胜苗回卧室重新躺下,贺顾军在被底翻了个身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任由腕骨被扣着,借着房间里的微光望着屋顶,明天还要上班,他知道自己这一夜很难再睡着,知道必须要睡但无法入睡的焦虑让他十分痛苦。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不管是失眠的夜还是难熬的班,不管这一天你是高兴还是痛苦,冥冥中的那个大手才不会稍作停留,总是毫不留情地将属于昨天那一页掀过,把今天推到你面前。
冬天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贺璋离世是在一个初春的傍晚时分,那天五点半的时候腾胜苗从门诊出来换贺顾军去吃晚饭,贺璋最近这一周情况一直都时好时坏,可以说所有人都有心理准备,但他们还是没想到他会在那个时候走。
“胜苗,你有宗教信仰吗?”
窗外的柳树已经发出了浅黄的嫩芽,腾胜苗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虚弱的老者说:“没有。”他从没听贺顾军说过他们家有什么宗教偏好,何况贺璋的身份也不大可能会有宗教信仰,所以对于贺璋突然这么问有点困惑,不过他很快就懂了贺璋的意思,那就是死,眼前这个被病魔折磨摧残的老人此刻应该是在思索与死亡相关的东西。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人人死了之后都会去,我们从那里来,最终回到那里去,人并非没有归宿。”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安慰到床上的人,但他看见贺璋嘴角露出一丝很淡的笑,然后他的眼睛就慢慢闭上了。
起初腾胜苗以为老人是累了,过了一分钟后他下意识地摸上了老人的脉搏,然后发觉已经停止跳动了,他又去摸颈动脉,去试鼻息,试过所有的这些之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肖两分钟医生和护士就呼啦啦进来一大群,腾胜苗后退着让开,摸出手机打给贺顾军……
贺璋追悼会那天腾胜苗也去了,除了极少数人,很少有知道他真正身份的,遗体告别之后他站在角落里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贺顾军不停地向人鞠躬,整个过程肃穆又压抑,终于到了尾声,人都走差不多了他才向贺顾军走过去,贺顾军正站着和他小姨周姝讲话,看见腾胜苗走来,就向他介绍说:“这是小姨。”
腾胜苗礼貌地叫人,周姝含笑冲他点点头,他们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
“你陪顾军休息一会儿吧。”周姝说完又向贺顾军说:“姐姐那边有我,你放心吧。”
贺顾军点头,和腾胜苗一起向一侧的休息室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腾胜苗注意到贺顾军身体在小幅度地发抖,“怎么了?”
“低血糖。”
腾胜苗赶紧扶着人就近坐下,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糖。”
“嗯。”
开追悼会的礼堂附近并没有便利店和超市,腾胜苗走过一条街才找到一家小超市,他拿了巧克力和水果糖,走出几步后又跑回货架拿了牛奶和面包,等他再返回一条街外的礼堂,发现方才坐在休息室门口的贺顾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其实前前后后也就十五分钟的时间。
腾胜苗提着袋子跑出来,在另一间休息室找到了贺顾军的表弟唐辉,“顾军呢?”
“没看到啊,怎么了?”唐辉一直在这边和妈妈一起陪从舅舅和母亲老家赶来的远亲。
“他低血糖犯了,我买了糖回来找不到他了。”
“打电话了吗?”
腾胜苗经唐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掏出手机飞快地在通话记录里翻到贺顾军的电话拨过去。
“他关机了。”他望着唐辉说。
第24章 chapter24
那天腾胜苗没有找到贺顾军,事后问起,贺顾军只说当时有事走开了,他也没有关机,是手机自己没电关掉的。
贺璋的丧事彻底办完后贺顾军就重新回公司上班了,他这段日子情绪一直很低落,腾胜苗尽力安慰他,但因为前面请了假外加贺璋丧事期间找人替了一周夜班的缘故,他一回去就开始了晨昏颠倒的日子,能够陪贺顾军的时间其实也很有限。他后来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俩人不是各自回去上班而是一起出去旅游放松一下,事情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种走向了?
贺顾军上班没几天就被安排了出差,那天下午他回家收拾行李,腾胜苗恰好醒着,就帮他一起整理要带出门的衣物。
“这次要出去几天?”
“一个月吧。”
“怎么这么久?”
“澳洲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贺顾军简略说。
隔行如隔山,两人对于彼此专业领域的事情其实知道得并不多,可能在最初同居的时候还有兴趣去了解,但久而久之,已无探知的兴趣,腾胜苗也没多问,“出门在外多注意身体。”
“嗯。”
“你要直接去机场吗?”
“嗯。”贺顾军拉上行李箱站起身。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开车过去,把车子扔停车场就行了。”
腾胜苗把人送到门口,贺顾军倾身抱了他一下,提着箱子就走了。
人走了之后,腾胜苗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想起来昨天打电话问候的时候周娜在感冒,就又打了电话过去。
“阿姨你感冒好点没有?”
周娜此刻正在小区里的诊所输液,“有点咳嗽,医生让我打点滴,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
“保姆还没有回来吗?”
“还要两天。”最近保姆有事回老家了,家里只剩下周娜一个人。
“还是小区那家门诊吗?我马上就过去。”
“不用了,你晚上不是还要上班吗?”
“上班也要吃饭啊,我过去做点饭咱们一起吃吧,家里如果有菜我就不买了。”
“有菜的,不用买,那你过来的时候路上慢点。”
“嗯。”腾胜苗说。
去机场的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相撞的交通事故,贺顾军被堵在高架上,想掉头又无法掉头,眼看着飞机就要起飞了,可是前方的车子还是一动不动,其实也就剩两三公里的距离了,贺顾军在方向盘上猛拍了一下,一边打了电话叫拖车一边跳下车子从后备箱拉出箱子往前赶,可当他紧赶慢赶赶到机场时,还是晚了一步,飞机刚刚起飞。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候挺突然的,可能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触发了那个崩溃的开关。贺顾军突然觉得特别厌倦,这么奔波劳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晚上还有一班,现在订票还来得及,就是只剩下经济舱了。”李笍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并没看到贺顾军此刻的表情。
贺顾军仿佛没有听见,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走,李笍莫名其妙,追了几步发现徒劳无用,只好停下来拨贺顾军的电话,转身又看见贺顾军扔在一边的行李箱,这到底是搞什么啊?李笍有些火大,拨出去的电话被摁掉,等她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来例假肚子疼她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又遇上这一遭,李笍摁着箱子的拉杆想骂娘,贺顾军走了倒是轻松,她却要打一堆电话发一堆邮件去解释这件事情。
“先生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
“我还没想好,你随便开吧。”贺顾军有些执拗地盯着窗外。
且说腾胜苗考虑到周娜感冒咳嗽,见冰箱里有冬笋,他就切丝,和肉丝、虾、泡发的干香菇还有青菜在一起煮了三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