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听到方予洲喊住了他:“桥桥,在你去给那个谁打电话之前,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从星期一桑桥回归节目组开始,无论是节目组工作人员还是唯二知道他和傅行舟关系的江同与方予洲,都无比默契的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虽然方予洲没有明说,但桑桥还是不太高兴:“我知道这年头口头保证已经不值钱了,可你也不用这么快就把自己说的话忘在脑后勺吧?”
“啊……抱歉。”
方予洲从宿舍门口走到桑桥身边,露出一个笑来,比双指道,“我发誓我的问题和他绝对没有关系,可不可以?”
桑桥急着去跟傅行舟打电话:“什么事?”
方予洲看了看桑桥,开口道:“你母亲是叫方薇对吗?”
桑桥一愣。
方予洲道:“你是你母亲方薇和桑重德的儿子,是私生子。”
桑桥神色变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予洲轻轻的笑了一下:“我托朋友去查了查,原本应该和傅行舟结婚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桑重德的婚生子,名叫桑清,那才是傅行舟想结婚的人吧。”
桑桥原本握在手里的手机像是一下没能抓稳,重重落在了地上。
跟着主人辛苦奔忙了三年多的千元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连屏幕都碎出了几条深深的痕迹。
桑桥后退了一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蹲下去将手机抓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针过了期的强心针,劣质的药物使得心脏起搏的速度像是要跳出胸腔。
桑桥下意识的猛吸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然后很慢很慢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桥桥。”
方予洲走到桑桥身边,声音温柔,“因为这些都不是我主要想跟你说的。”
桑桥看向方予洲。
方予洲轻声道:“桥桥,你了解你的母亲吗?”
桑桥没有说话。
方予洲似乎并不在意,继续道:“她和桑重德在一起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家庭,也有过一个孩子。她告诉过你吗?”
桑桥的面色渐渐由训练后的薄红变得苍白。
他抿紧唇,僵硬的站了半晌,像是极其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呢?”
“然后啊。”
方予洲也笑了起来,“然后我想告诉你,我就是她的第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是被她抛弃的,不要的,永远都没再回头看一眼的那个小孩。”
桑桥依旧没有开口。
他伸手扶住了身旁的墙壁,觉得猛烈跳动的心脏像是有点疼,又不是无法忍受的疼。
方予洲将话题拉了回来:“后来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我有点恨你,又很好奇她抛夫弃子后的第二个孩子究竟是怎样的。再后来,我又发现你过得好像比我还糟。”
桑桥:“……”
桑桥的脸已经彻底褪尽了血色。
他沉默了片刻,张嘴说话的时候,唇上的齿痕缓缓的渗出一点点血色。
桑桥说:“我的生活很好,劳你关注。”
方予洲笑得很温和:“好,桥桥说好就是好吧。那下一个问题,方薇她还活着对吧?我拜托了很多人去查证,都没有她的死亡信息。桥桥,你知道她在哪里,是吗?”
桑桥缓缓的将手从墙面上放了下来。
他努力的站直,然后舔掉了唇上的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桑桥将握着电话的手揣进了兜里,慢慢的道:“方予洲,你说的我都不懂,也没听说过。你没必要再问我,也不用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
直到桑桥说到这一句。
方予洲的脸色才微妙的一顿。
而桑桥却已经完全无心继续听方予洲在这里说下去。
桑桥转过身,一瞬间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没能站稳。
他在原地停了几秒钟,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跳动声。
桑桥迈开腿急促的往宿舍门口走去。
身后的方予洲叫住他:“桥桥,你不信任我,难道要信任傅行舟吗?!”
桑桥脚步未停,伸出手扶住了宿舍大门。
正要拉开。
又听方予洲开口:“桑桥!傅行舟是外人!他原本要结婚的也不是你,最初和他有婚约的是桑清,你只是个桑清悔婚的替代品!”
天旋地转的撕裂感侵扰了桑桥所有的感官,他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按在心口,试图多吸两口空气。
方予洲道:“桥桥,我们才是家人。让我照顾你,不好吗?”
空旷的宿舍除了桑桥和方予洲外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空气慢慢凝结,僵持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
几乎靠在门上的那个人扶着把手重新挺直了身体。
他剧烈的喘息了几声,像是终于缓回了一口气。
然后。
桑桥回身望了方予洲一眼,被血染得殷红的唇很轻的张了张:“我没有家人。”
小时候没有。
长大也不会有。
夜色已垂。
节目组录播大楼的楼梯间内只有感应灯随着人声亮灭。
已经到了后半夜。
月光从高高的窗户落下来,洒在靠里一半的台阶上。
桑桥十分安静的坐在漆黑的另一半台阶边缘,百无聊赖的将手中的手机翻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几遍,最后确定的得出它已经报废成为游戏机的结论。
不能联网,不能打出电话,不能接收短信。
但是能打连连看。
桑桥玩了两把连连看,又随手将手机裂掉的玻璃钢化膜拆了下来。
随手往手心里一划,就划出一道漂漂亮亮的血痕。
唉。
真利啊。
桑桥将手从自己所坐的暗面往有月光的亮面放了放。
借着光线,刚好能看到红色的血慢慢从刚刚割出的伤口里一点点往外淌。
桑桥倚着墙,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支在上面,有些轻松的呼了口气。
桑家的所有人都认为桑桥和桑清从没有过接触。
但其实桑桥在以前的以前偷偷去看过桑清一次。
他背着拾废纸箱和塑料瓶的蛇皮袋子藏在桑清上的贵族学校的马路对面。
远远看过桑清一眼。
他的确是比不上桑清的。
能跟傅行舟结婚,是他走了太大太大的大运。
也许是这一辈子所有的好运。
所以替代品不替代品,怎么还能计较那么多。
自己真是太小气了。
桑桥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手缩回来在自己暗色的裤子上抹了两下。
等血迹被抹的差不多。
又歪着脑袋拿好刚刚用过的钢化膜再划了一道。
这一道比刚刚那道要增加一些经验,所以割得更好看一点。
伤口连贯,沿着掌纹,不容易被发现。
疼痛给了桑桥充分的解压空间。
他半靠着,觉得自己的原本快要努力最后一把就报废的心脏自己一点点恢复了稳定状态,逼仄的窒息感从胸腔里逐渐消失,他甚至终于能够平静的一呼一吸。
手心的出血量远比手背要大。
桑桥有点担心弄脏了楼梯间的地板给明早的清洁工带来麻烦,于是隔一会儿就在裤子上擦擦血。
幸好有两只手,可以拥有足够发挥的空间。
桑桥心满意足的将裂成了好几片的玻璃钢化膜用了个遍,然后将废弃的钢化膜一张张收好。
正准备起身洗洗手回宿舍睡觉,突然听到身后楼道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没等桑桥反应过来。
楼道内的声控灯便随着人声陡然亮了起来。
桑桥登时一愣。
站在楼梯口的人已经先开了口:“桑桥?”
桑桥下意识的转了身。
抬头。
是庄辉。
大概是由于事发突然,桑桥手心里未干的血还在顺着指尖逐渐下淌。
吧嗒一声。
落在了铺在楼梯内的大理石地面上。
艳红的血。
白色的大理石。
庄辉顿时变了脸色:“桑桥,你在干什么?!”
第六十章
桑桥也被吓了一跳, 拿在手里的手机再次不幸坠地, 发出一声清脆脸朝下的声响。
桑桥:“……”
看来这个月发的工资是该拿去买个新手机了。
桑桥有点心疼的将自己已经接近报废的千元安卓机捡起来揣进兜里,抬起头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了看,很有礼貌的跟庄辉打招呼:“庄老师, 晚上好。”
由于桑桥将手心及时的蜷起来擦了擦,原本还往外渗的血终于没再继续流下来。
桑桥顺着庄辉的视线弯下身子, 用手背将地上的那一小滴血蹭了蹭干净。
然后站起身,又朝庄辉露出一个笑,特别真诚的道:“我手机的钢化膜裂开啦,不小心割到手了。庄老师, 您还没有睡觉啊?”
楼梯内夜间的声控灯光并不算十分明亮。
桑桥站在靠近墙面的位置,身上还穿着一件金丝绒的睡衣, 看上去说得很像他所描述的那么回事。
庄辉站在原位低头看了桑桥半晌, 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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