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哈约看他神识仍在,不禁沉了面色。他早觉伽泽祈兰怪异,救他脱离箭阵时才未顺道将人带走。泽兰被迷香扑了满脸,弯身咳嗽不止,完哈约趁其不备,将他拦腰扛起,飞脚踹关上门。泽兰本就晕乎,眼下更是天旋地转,连反抗都没想到就被按在了床上,这才一个激灵,“你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
他双手被他锁在头顶,一圈细腰被这狼手摸了又摸,说他没想干什么,“谁信啊!给我滚开!”
男人以膝盖按下他不安分的腿。只这一下,泽兰便知他的确不想伤他——他跪得很有分寸,只求把他制住,小心翼翼没把整副重量压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完哈约终于摸到他腰间银铃,原被压在身下。他一手捞起泽兰的腰,再是灵活,也不能单手解他锦袋,但桎梏着他手腕的五指却不能松开,殿下太能闹了,得绑起来。泽兰见他抽出衣带,惊叫着更加奋力挣扎,“死淫鬼!你敢上我我就把你那处剁了喂狗!”
“不敢,别乱动,铃铛硌背。”口中礼貌客气,手上却麻利将他捆于床柱,确保他挣脱不了,才去取他铃铛。泽兰一看他的宝贝兰铃落入敌手,立时深感不安,连声叫他还来。完哈约将其收入袖中,道:“会还的,这个东西奇怪,属下暂时保管。”
“属下?”泽兰停下动作,眯眼看他,“你难道是……”
撒恰对他还有印象?完哈约俯低身子,眼中盛着星星点点的欢喜与期待,“是?”
“罪犯!色鬼!变态!离我远点!”
完哈约被骂了一遭,耷拉着脑袋退到床边。虽说从看见他跳水救人的那一刻起,他已知这殿下不再是往昔那位殿下,这几日暗中观察他的举止,更坚信他已然失忆,但如今看他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未免还是担心如何与大汗交代,“回了金真,殿下就会记起来了。”
适才看他银色面具上一朵兰花,泽兰已猜到七八分,现下听他一声殿下,这人果然是伽泽祈兰的旧部。泽兰将他上下打量,此人身着黑衣,半束发冠,做汉家打扮。半张面具遮不住英气,面部稍宽,骨骼轮廓清晰,墨瞳点漆,神采飞扬,笑时定然阳光爽朗。若非戴着张冰冷面具,这张脸不能叫人生出半点警惕来。
但泽兰十分防备,冷声道:“有人在等我,我不会跟你回金真的。”
“属下找了您很久,好不容易得手,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您回去找那个汉人。”
“你既然两次出手相救,应该暗中观察我已久,看不出那汉人并不普通吗?”
“属下原要在发现您时,就将您带走,正是看出他的厉害,才把您一个人骗过来。”
他还知道这是骗,耿直得很。
“我不是问他武功普不普通,我是问你看不看得出来,他不仅是个汉人,还是我的心上人。”
完哈约沉吟半晌,道:“殿下是因失去了记忆,才会喜欢上敌族男子,等您记起一切,就会把他忘了。”
他哪是失忆,这壳子里都换了个灵魂。泽兰清清喉咙,道:“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下去了,我本是大山深处一株修炼千年的兰花精,幻化出了人形,并非你的殿下。”
“难怪属下总觉殿下冒着异香,勾引得很。”
……你是不是汉语没学好?勾引这个词是能随便用的吗?不过“你还真信我是个妖怪?!”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殿下让你放他回去。”
“你是兰花精,不是我的殿下。”
“我他妈?!”泽兰踹他一脚,“你是三岁开始喝酒喝傻了?”
完哈约没被踹开,反而又爬上床来,以食指点他眉心银链,“兰花银铃,还有这条额饰,殿下,属下虽然与您见面不多,但属下是不会认错您的。”
伽泽祈兰的近卫全在五年前死于沙鹰帮之手,此人想来与他并不亲近,大概是奉了金真皇室密令来寻。如此,他是无法以殿下名义下令,要他放走自己的。这人其实并不当他是殿下,竟敢离得这么近,温热呼吸悉数落在泽兰脸上,他连忙避开,怒道:“口口声声称自己属下,还压在我身上?”
“殿下,”完哈约不退反进,埋在他发间深深闻嗅,“您太美味了。”
“求求你读读书吧,美味不是这样用的。”
“那您……津津有味?”
“……”
“回味无穷?”
“……”
“属下知道了!”完哈约兴奋道,“甜美!殿下很甜美!”
这该死的香妃设定。
泽兰哀嚎一声,用肩膀把人拱开,缩着身体挪到墙角,“我警告你啊,我可是有夫之夫,别爱我,没结果。”
完哈约眨了眨眼,“当年您的饭食救了属下一命,属下对您只有忠心。”
“那就劳烦你从我身上下去,谢谢合作。”
完哈约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泽兰扬了扬头,示意他犹被缚在床柱的双手,“我被勒疼了,忠心耿耿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里又亮起光来,“完哈约!”
“OK,忠心耿耿的完哈约,你打算把你的殿下绑到什么时候?”
他笑得灿烂无比,“绑到您进棺材。”
???
金昭玉个乌鸦嘴!泽兰被封住嘴巴按进棺材前愤愤想到,他和萧敛风果真生离死别了。
第六十五章
萧敛风回城时见到一口棺材,城门守卫问骑马拉车者所去何处,他答说回乡,看来里面躺着的是个客死异乡的游子。实则吸引萧敛风注意的并非棺材,而是那个拉棺人。他在马上拉着缰绳的身姿,予人一种久经沙场的将士之感,半边脸上戴着银质面具,唇线以上全被遮住,答话时亦不多言语,目光犀利冷冽。
加之他腰上那柄弯刀刀鞘线条走势流畅,想来轻抹脖颈便能结果性命,当是用以杀人而非防身。萧敛风回身看他驭马离去,深明此人并不寻常,出于谨慎天性,记下他离去方向。彼时不知这大有用处,是四寻泽兰至天昏地暗,才回神疑心二者关联。
他生来过目不忘,既有猜想,便再将那拉棺人在脑里细细看过,而后猛地记起他面具眼角,似有一朵兰花。当下翻身上马,哪管城门正要落锁,直接冲了出去,分寸尽失。泽兰二字化成熊熊烈火,将他整个人裹起烧灼,若他有个好歹,此身也不久矣。
定心、稳住,不能再乱阵脚。兰兰若真被他杀害,于荒山野岭抛尸即可,何必再用棺材装着?他面具上既雕有兰花,想必与伽泽祈兰曾有来往。半边面容看不出他是金是汉,但看他身材高大,直觉来自金真一族。极有可能,是金真埋伏汉境的密探,寻觅伽泽祈兰的下落。泽兰绣湖一跳动静太大,做了城中百姓好几日的谈资,被族人发现也是在所难免。那日救下泽兰的神秘男人,恐怕就是他。
这男人相当精敏,此去金真需经几州关口,若以马车载人难免会被盘问,给泽兰逃走的机会,若藏之以棺,谁会无事验尸?且棺盖紧封,泽兰手脚被缚,也极难逃出。
萧敛风单凭城门一眼,便将因果推了个八九不离十,若给泽兰知道,定要被深深折服。可惜此刻他被锁在小小棺材里,眼前漆黑一片,板车颠簸,他躺久了想吐,又因嘴被封住而吐不出,一想起答应阿风等他回来却做不到,身心都难受至极。
完哈约以为解开泽兰嘴封,先会听到他的咒骂,没想到他呕一声跪在地上吐个不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一轮明月为他眼角泪珠点上银光,露珠从花瓣滚落,两道泪痕,殷红唇角挂着白渍。应该是脏的,完哈约只看出一种病态的美,迷人得要命。
他低下眼去,“属下垫了软被,还是不舒服吗?”
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吐?要不换你试试躺进这种狭小黑暗、换气孔等同不存在的空间,然后被颠上几个小时?
“对不起。”
泽兰叹了口气,哑声道:“我要漱口。”
完哈约等他缓过来,殷殷切切地递来一颗梨子,“属下洗过了。”
泽兰疲惫非常,“没力气咬。”
完哈约便拔出腰上弯刀,泽兰借机判断他的功力。只见他后退两步高抛黄梨,咻咻几声快得来不及听,那梨子又回到泽兰眼下。他虽知完哈约武功高强,却不知其如此高强,这颗梨子粗看完好,细看已被削片。他不由惧怕。
只是这份害怕并未持续多久,他的武力值与性格半点不符,或者是因伽泽祈兰是他殿下,总之整个人软得任凭欺负。他在泽兰吃梨子的时候悄悄托住了他另一只手,他自是后缩。若眼前之人是萧敛风,他这一缩手定会被强硬地拉回,但完哈约任他将手带过去,还委屈道:“属下只想给您揉揉。”
“不必,放开。”
“殿下……”
“你还敢撒娇?你以为这是谁做的?”
完哈约小声说:“殿下不要乱动,就不会被勒到了。”
“这么说怪我咯?还挺会推卸责任的。”
“属下不敢。”
“你都把我绑起来扔进棺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泽兰打掉完哈约的手,靠坐石上,“我看你根本没有以下犯上的愧疚感,倒不用张嘴闭嘴殿下属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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