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盼已忙了一早上,从普关那面有人过来她就一直在帮着村民和大兵处理各种磕伤碰伤,看到周继良被扶过来时她正连忙着给一哇哇哭着的孩子包扎头部,腾不出手来,她只得冲不远处喊:“你们谁过来一下!”
何璐听到喊声躲着地上坐着和躺着的人小跑着过来:“我来我来。”
齐致辰看了看连纱布袋都撕不开的何璐,他伸出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给我,我来。”
何璐撇撇嘴后把包扎用品递出去:“人手不够用,包扎又没有多难。”
齐致辰边蹲下去往上挽周继良裤腿,边去拿何璐手里的纱布,却摸了个空,直接在姑娘手上摸了遍。
“还是我来吧。”
齐致辰听到声音抬头看拿着纱布的季素怡,最后站起身没说话站去一边。他哪里会包扎,相比毛手毛脚的何璐他还是更信的过季老师。
季素怡根本没去挽坐着男人的裤腿,而是用剪刀直接剪开,白嫩的手灵巧的先用一大兵端来的清水把伤口泼洗,冲掉了泥巴后她看着那皮肤上弯曲的一道口子皱了眉。
齐致辰更是在看到伤口后不忍直视,伤口很狰狞,感觉轻轻一按就会看到森森白骨,而两杠一星却面不改色,就连消毒涂药水时也云淡风轻的看向别处,齐致辰不知道周继良的伤口是怎么弄得,他站在那,心挨了一刀。
周围看着的大兵也都跟着抽气,推推挤挤却生怕碰到他们营长。
这时从外面有人扒开人堆进来:“继良,你们营确认下还少人么?”
能这样称呼周继良的齐致辰还没见到过,他好奇的循声望去,来人是个中年男人,陌生的一张脸。
“金营长。”
“金营长。”
……
大兵们纷纷打招呼,都让出一条路让人进来。齐致辰听后猜这男人应是一营长,因二营长之前去呈塘时他见过。
周继良笑着抬头:“我这就让老孟去清点,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周继良话音落,立马有大兵跑去找孟庆喜。齐致辰也后退几步帮忙找。太多的百姓和大兵们到处走动,满眼看去密密麻麻,军绿色果然很显眼,处处定位便能锁定孟庆喜的位置。
当大兵们在找孟庆喜时,孟庆喜却在找着孟饶,也就才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他大声问,语气中有些暴躁:“谁也没见到他去哪了?人呢!”
齐致辰听了这话想起他之前在蹲着等周继良回来的地方看到过孟饶,他连忙看过去,可那个站在那望着普关方向的男人已不在了。他第一时间是找邵勇战,这才发现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看到过他勇战哥。
显然孟庆喜也发现了问题,他改变问法:“邵勇战没回来?”
程亮忍半天没忍住,凑上前,声音不大:“副……副营,邵勇战没……没回来,刚才孟连借……借了老乡的马去……去普关了,走……走半天了。”
孟庆喜像是猜到了般,并没发火,而是十分安静的转身往普关的方向看:“他自己去的?”
“好……好像还有个人……我……我没看清是谁……”
齐致辰听后也跟着担心起来,之前他因周继良没回来严重焦虑才忽略了别人,他以为孟饶站在他身后是在陪着他等,实际却是在等邵勇战。
有大兵看他们副营担心,连忙说:“副营,派人去找找吧。”
孟庆喜摇头后叹气,语气很慢,像是断了思绪般游离:“水位已很高了,不需要冒险。”
别人能体会孟庆喜的心疼,却不知说什么,都只能看着那背着手的背影慢慢走远。
孟庆喜走出几步再回身时已恢复严肃,他厉声:“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离开!”
那话听的齐致辰都身子一震,来找孟庆喜告知清点人数的那大兵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跑着追过去。
洪水淹过来后,这村庄支离破碎。水灌入民居从内部渗透,十多个小时过去已有太多房屋坍塌。无声无息的被水吞没,最后变成水中的泥沙。浑浊水面到处漂浮着衣服,盆子,拖鞋……
经过大兵们不停地救援,被困百姓已基本全部转移成功,但避免不了会有漏网之鱼,这就是要留断后小分队的意义。
邵勇战当时是被留下进行后期搜救的,他在村子最北面有听见妇女的呼救声,沿着声音游到村北后却始终没找到人,他反复徘徊在那附近地带,并不知他错过了搜救队的撤离确认。
当他找到被困在一房顶上的娘俩时,因长时间在水中游动体力透支没能及时到达从塌陷房屋掉下深水的妇女身边,让娘俩掉进水里被冲散了。
那妇女毫不犹豫的哭喊着救救她的孩子,邵勇战用力游去孩子身边将孩子扯住,再回身,那妇女已不知去向。
小男孩四岁左右,哭叫的声音响彻水面。邵勇战就那样把孩子骑坐在自己脖颈上抱着半截浮木漂着找着孩子妈妈,可始终没找到。
水流涌过,水位不停上涨,孩子最后哭的累了抱着邵勇战的脑袋半睡着。由于洪水将邵勇战游过来时记住的标记性树木和房屋淹的分辨不出,邵勇战半漂浮在茫茫水面,找不准方向。如果还不能逃离,很可能再也游不出去。
孟饶骑着马飞奔在路上,把身后跟着他的艾云辉甩出很远。他的心情比当时民坝决堤时更深刻。他怕他就算赶到了,也看不到邵勇战了。
想到看不到邵勇战,孟饶彻底慌乱,近乎失去理智的抽打身下的马,迫使其加快速度。越在这样的时刻越胡思乱想。
孟饶鼻子发酸的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新兵训练时,邵勇战那小子总是凭借各项体能成绩优秀不把他这个看起来是个花瓶的长官放在眼里,那血气方刚目中无人的模样仍然清晰……两年了,他们所谓的亲密关系两年了。营队里没不知道的,背地里有多少人戳脊梁骨他不晓得,私下里他爸骂了他多少次他数不清。这次出来抗洪是他们第一次走出营地共患难,可每次危险时他们却都是分开状态的。想到这他恨不得立马就到邵勇战身边。
艾云辉看着前面骑马男人不停地加速,知道他们连长着急,他也尽力在跟,他也怕他们班长有个三长两短。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后伸固定着身后驮着的皮筏艇。
时间将难熬切割成分分秒秒。邵勇战游到一个被半淹的砖瓦房前,他抱着孩子爬到了顶部,在反复辨认方向后,果断决定从他选的方向游出去。
耳边响起带着人护送普关百姓走时孟饶留下的话。那男人对他说,晚点见。
已晚了太多了他也没能游出去。反而体力彻底透支,浸泡在冰凉江水中的右腿严重抽筋。邵勇战在身子慢慢下沉时撑着游到一颗树前。他双臂用力高举着那小男孩:“你别哭,听叔叔的,紧紧抱着这棵树。”
小男孩吓的只会哭,呜呜呀呀的摇头。邵勇战用手臂勾住树干,把孩子的手臂环在树上,他语气很硬:“用力抱住这棵树,听见没有!”
孩子终于是用四肢搂抱住树干,邵勇战借着手劲拖着孩子往树上爬,送到了他不能送到的高度后放下了手臂,树上方的孩子抽泣着低头看水中的解放军叔叔。
邵勇战故作轻松的抬头嘱咐:“好好抱着,如果一会儿叔叔不见了也别怕,只要你坚持住,就一定有希望,会有人救你的,听见了么。”
孩子麻木点头,抱着树开口哭着喊妈妈。刚喊了两声,再低头就见那叔叔不停地在往下沉,他哭的更大声了。
邵勇战是真的累了,右腿依然在抽筋,已完全借不上力,他尽可能抱着底下树干稳住身子,水已漫到脖子。耳边还能听到有人呼救,可他却已不能去救,他怕他松开这棵树,就会像树上孩子的妈妈一样沉到水底。他不敢想象这水下会有多少人,更不敢想象水上等待救援的还有多少人。他苦笑于人的能力在这种时候有限的可怜。
呈塘村西的不管是解放军还是老百姓在清点人数后发现都有少人。普关的村长比比划划的跟二营营长说着话,恳求着派一些大兵过去救人。
习安修没能自己果断做决定,而是过来与周继良和一营长金耀川商量。三个营长站在一起商讨后决定各派一个小分队再对灾区扫荡式搜救一次。
齐致辰看着周继良步伐不太稳的去叫人,吓得跟上去:“你还要跟着去吗?”
周继良回身,怕少年担心,所以明确告知:“我不去。”
齐致辰这才停下脚步:“嗯。”
三营带队的是二连长蔡海涛,他直接挑了一个班带走。出发后才发现有三个一连的大兵也跟了上来。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蔡海涛问道。
杜彪脚步不停:“蔡连长,你就带我们去吧。”
“我们去找我们连长,我们班长也没回来。”宋桐接过话,“到了那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
“对,一定服……服从命令听指挥。”
蔡海涛妥协,命令道:“全体都有,跑步前进,跟上前面一营和二营队伍。”
孟饶和艾云辉划着皮筏艇很艰难的躲着水面上各种障碍物前行,不停大喊着邵勇战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倒是顺路救了一对被困夫妻。路过村北时听到孩子哭声,滑过去后就看到了树旁男人脱滑到水里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