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师母被送进医院抢救无效身亡,心脏性猝死。
晴天霹雳让袁教授一夜间又苍老了许多,终是拨通了远在他乡的女儿的电话。齐致辰那两天始终陪在袁教授身边,直到袁灵回来。
那天下着小雪,回家的路上齐致辰沉默不语,参加葬礼的一身黑色更趁得他面色苍白。开车的周继良多次侧头看副驾驶上安静坐着的人,却并没有说话。
等红绿灯时齐致辰看着那一秒一秒跳动的红色,轻声叹道:“参加过太多次葬礼了。”
周继良伸手捏了捏齐致辰肩膀:“年纪越大,这种送别就会越多。”
齐致辰不知哪里来的感伤,扭头道:“不是说过几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么。”
周继良嘴角弯出弧度:“是都这样说的。”
齐致辰摇头:“我觉得不会的。”
周继良尽量转移话题想将齐致辰带离参加完葬礼的悲伤情绪,他边开车边继续道:“假设它是真的,你怕么。”
“不怕。”
“为什么。”
齐致辰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雪花,慢慢的开口:“人之所以留恋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人和事值得留恋,世界末日的话一切都不复存在,所有的留恋都会随之毁灭,死亡便来的坦然,也就不会怕了吧。”
周继良深情的看过来:“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你不在身边。就算世界有末日,我们的爱无末日。”
齐致辰露了笑脸,轻声重复着说:“爱无末日,我们的爱无末日。”
2012年12月21日,最终还是在沸沸扬扬的猜测和质疑中变成了日历上普通的一天,那个星期五一切照旧,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林立的高楼大厦,天空白云和飞鸟。唯一不同的是,它曾被独特的定义过。
任何有纪念性的日子定是有难忘的事发生,对于齐致辰来说,那天最难忘的是夜色降临后满街跑动着的出租车车顶长条电子屏上闪动着七个字:我们的爱无末日。
他下班后从学校大门出来,站在路边看着那一条条取代平日滚动广告而闪动着的暖黄色,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感觉。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跟周继良提起他当时的心情。看着满街的车和人,在冬日夜色里,世界照常运作,人海里有个人在深爱着自己,那是种无可取代的满足和踏实。
周继良每次听了都会笑着说,我们连世界末日都一起挺过来了,还有什么难的,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齐致辰很认同周继良的话,他也觉得他们不会再经历任何分离和风浪,一起平静安稳的将余生度过,到最后变成两个并肩坐看夕阳相视傻笑的糟老头。
然而生活永远难以预料。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纸病历困住了想活下去的勇气。
2016年是很值得纪念的一年,那年的开春:“九八”工程正式完工,他自己注册的工作室开始运作,紧接着入夏后他设计的博物馆也将正式启动开馆,同时还迎来了他从回国后亲自带的一批学生的毕业季。
那天齐致辰如往常趁着没课指导几个学生学术问题,师生几人围着长桌研究图纸时,被纸上滴落的触目惊心的红吓了一跳。
“老师,你流鼻血了。”
齐致辰回身抽出纸快速的擦着鼻血:“没事,我们继续看……”
他话都还没等说完,眩晕袭来,让他忍不住扶住头。在学生们关切的话语中,他晃了晃脑袋:“最近经常这样,可能天气太热了。”
这样的话齐致辰同一起吃饭的邸啸也说过,邸啸最初也只是以为这是种中暑症状,直到齐致辰再次眼前发黑的险些栽倒在地上他才强烈建议让齐致辰去医院查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周继良出国谈生意,齐致辰都是经常下班后来他这里吃饭的,他将其状况看在眼里。
“我跟你说真的,你得去医院查查,”邸啸嘱咐道,“别再真是什么毛病回头耽误了治疗。”
齐致辰笑了:“别胡说,能有什么事,就是流点鼻血而已。”
“你这都发晕了,还不当回事呢,你和周继良可真都是工作为大,你说你俩赚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看病吗?”
齐致辰打断邸啸的唠叨:“我最近又接了个工程,可能只是太累了,没事的,休息休息就行。”
“跟你家周继良说了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在外面忙着呢,我要是连个头疼脑热都告诉他岂不是添麻烦。”
齐致辰没听邸啸的话,却在几天后,再次感到严重不适,不仅仅是流鼻血和发晕,连视线都变得模糊重影,甚至严重头疼和嗜睡,他还是决定去趟医院。
大夫在听了他的状况叙述后,皱着眉道:“具体情况要做个脑ct看看。”
齐致辰心情复杂的挂了兜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冲着大夫点头:“好。”
第82章 怕
“九八”工程还没完全建完的时候,齐致辰就想过要把他妈接过来。
他从没同周继良说过这事,男人倒是总能洞察他的心思,早就在没告诉他的情况下在楼区里留下了两套房。原来周继良比他考虑的要早,那还是在工程刚出模型时,男人曾问过他最佳居住地点,之后还真就将他指出来的地方都买了下来。
整个楼盘都还在热卖,他妈带着外孙外孙女就已住了进来。到现在有半年了,这半年来齐致辰虽只是偶尔回来住,可他妈还是在楼上给他留了个房间。
今天是他外甥女十八岁生日,齐致辰答应了回去吃晚饭。从医院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心神恍惚。
大夫告诉他流鼻血只是肺燥血热引起的,鼻腔毛细血管韧度不够破裂所致,该担心的是脑ct片子上的那块白色。
“肿瘤的位置距离视觉神经和感官神经特别近,可能会引起失明或者感官受损。”
这是齐致辰在大夫说的话里记得最清的一句。确实有段时间他开始间断性头疼,他总以为那是熬夜工作造成,并没当回事,随便吃两片止痛药了事。就算眼睛严重不适他也以为是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引起的眼球干涩和视力下降。如今那病例袋子就放在副驾驶,清清楚楚的用医学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当健康开始告急,才后悔他总是以自己还年轻为由没好好爱惜身体。
回到家还没吃完晚饭齐致辰就接到了袁教授电话,老教授电话里在说新接工程的事,齐致辰全程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挂掉电话后又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兴致,便回了房间。
工作室助理发来短信告知他明天参加市博物馆开馆仪式,看着那条短信,齐致辰才发现他已开始健忘,明明任何日程都牢记脑中的,可现在他那颗可以轻松运转各种大数据的脑袋却真的不灵光了。
他坐立难安,如果切除肿瘤过程中发生那个所谓的万一,万一他真的看不见了,变得感官失灵了,那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他若是不接受手术,那就像是脑中安装了个不定时炸弹。
他想周继良了,疯狂的想。很想飞到男人身边,却又想消失不见。齐致辰栽在床上慢慢闭上眼感受无边黑暗,就那么睡着了,真是一场长梦,长的像是一生。好多人好多事在眼前晃来晃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头疼欲裂的睁开眼就已经亮了天。
很普通的清晨,他妈已经下楼去晨练,煮饭的阿姨在厨房忙碌,李明达那小子昨晚出去就没回来,而还没起床的李乘舟的房门紧闭。
齐致辰查看昨晚他睡着后手机上周继良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问了句他从不会在男人出差时问的话。
他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将近十个小时的时差,却很快来了电话。
周继良略显干涩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昨晚有打你电话,又怕你是睡着了吵醒你,就没再多打。”
“你还在睡觉吧,去睡吧,”齐致辰欲又止后继续道,“晚些再通话。”
周继良轻笑道:“问我什么时候回,是想我了么。”
齐致辰低沉地嗯了一声。
周继良走了有二十一天了,致捷在欧洲那边打通了业务渠道,需要他这个大老板亲自过去主持大局。他每天都会给等在家里的人发消息汇报行程路线,说他正在把当年齐致辰走过的土地重新踏一遍。
齐致辰就会开玩笑的同周继良讲,他说我可是花了七年,要不你也七年后再回来算了。
可现在,别说是七年,他连七天都不想等,或者说,不是他不想等,是他脑中的肿瘤不允许他等。大夫已经明确告诉他,要抓紧时间动手术,否则就没办法治疗了。
意料之外没有过多的思想斗争,齐致辰以出差的名义在吃过早饭后带着行李箱出了家门,走之前站在门口回身看了他妈好半天。
于春秀被儿子的举动弄得有些懵,笑着问:“你这孩子怎么了?”
齐致辰笑着摇摇头:“妈,那我走了。”
“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
“以前每次出差不都是有具体行程的么。”
“这次有些特殊。”
“嗯,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啊儿子。”
齐致辰快速的关门离去,下了楼后坐进车里,好半天才启动车,他没有去机场也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邸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