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牛仔讲话的声音并不高,只有周围的人听见了,人们安静下来,试图分辨这番话的真假,这点儿安静如同传染般扩散了开来,慢慢的,这个正方形空间里变得死寂一片。
重庆外妹儿眉头紧皱地听了半天,道:“没有啊。”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HELP”就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无声的环境下,这句救命极其成功地激起了所有人的鸡皮疙瘩。
“救命……阿拉……HELP……救……”
忍着惊悚的感觉仔细倾听片刻后,有人首先提出了一个疑问:“我好像听到一个‘阿拉’?穆斯林吗?”
“不。”东北老外一直满不在乎的表情变了,他皱着眉头看向靠墙躺着的上海老外,“那是上海话的‘我’吧?”
两只脚踝呈现出扭曲反折模样的上海老外此刻不再哀嚎,垂着脑袋,仿佛死了般一声不吭。
“他死了?”一个声音问。
“不。”小杨也觉得哪里不对,“看胸口,他在呼吸呢。”
“那是他在说话?”
似乎是在反驳这句话,一声沉闷的“HELP”再度响起,人们确定这绝对不是躺着的上海老外所说。
事实有点奇怪了,躺着的人没有发声,声音却是躺着的人?
东北老外哼了一声,一反畏缩的模样,凑过去拉住上海老外的胳膊,大声道:“装神弄鬼是没有用的……喝!”
上海老外抬起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痛苦神色,甚至还带着一丝纯然的微笑,他的脚依旧是扭曲的但是表情却完全相反。
“你是谁?”路桃第一时间发难,先下手为强确实有效,“你不是原本的那个人!”
“我是啊。”上海老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甚至还动了动反折的脚踝,乱晃的脚看起来十分惊悚,好像随时会掉下来般,“无论从哪一点来看我都是吧。”
“你会这么说就证明你不是了!”小杨严厉地道,“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
这句话问到了重点,上海老外咧开嘴露出八颗惨白的牙齿,优哉游哉地往后倚在墙上,说:“你可别胡说八道,我是个伤患,不想多起争执,你这么说的话我又能怎么办呢?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就算我想证明能证明什么?你们只不过是在祸水南引,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罢了,我理解,这个时候谁也不想成为焦点。”
短暂的沉默后,路桃小声道:“是祸水东引,不是南引。”
所有人:“……”
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不过,这样的话题倒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东北老外道:“你怎么不说上海话了?”
上海老外抬起眼皮翻了翻,似乎懒得理会,一语不发。
“你一直都喜欢说上海话的。”东北老外执着地道,“为什么不说了?”
上海老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一声不吭地看向别处,就在局面僵持时,又一声“救命”响起,这次有人留心,很快就发现了声音来源之处——墙里。
就在上海老外依靠的那堵墙里,也是上海老外和东北老外爬上去的墙,那里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沉闷呼救声。
人们发现这点后,很快,更多的情况引起了注意。
“这个墙上的浮雕……变了?”
浮雕是些凸凹不平的线条,很圆润并不是那种尖锐的形状,进来时也有人研究过,远的近的都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信息或者物体。此时,那些圆润的线条起了变化,正当众人盯着看时,某处线条明明白白地“动”了起来,打个比方,就像有人在一层紧致无比的塑料皮下活动般,凸起部分不断移动着,十分渗人。
参加者们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离那堵墙和上海老外远点,生怕突然钻出什么东西来般。
此时,直播间的弹幕正在讨论一个问题。
「开盘了开盘了,赌还要多久他们才能发现上海老外在跳下去的时候就被调包了?」
「我赌一直都发现不了。」
没错,早先在上海老外往跳时,直播间的屏幕转了过去,正好对着落下的那一面。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迷宫通道,与正方形空间内不同的是墙壁上并没有什么线条,光秃秃十分平整。
上海老外脚踝骨折时的惨叫掩盖了墙壁的动静,他的眼睛却很快捕捉到墙壁上突然出现的线条凸起,接着,这些线条扩展成了一个人形,人形上“长”出了无数股黄沙,卷成一股股绳子般的触手,直接捅向他的上半身!
此时,上海老外的上半身是隐没在墙壁另一边的,黄沙触手们又是从他覆盖住的那部分墙体出现,除了直播镜头巧妙地切换了角度展示出来外,无论是正方形内的参加者还是墙头上的小杨都没看出其中的玄机。
于是,就在小杨的眼皮子底下,黄沙触手肆无忌惮地钻入了上海老外的上半身!
他用尽全力惨叫着,脚踝骨折的痛楚已经抛诸脑后,那些黄沙触手钻进衣服里,伴随着剧烈痛苦钻入了他的皮肤,在皮肤下蔓延往上,调皮般再钻出来,从嘴巴、鼻孔、眼睛和耳朵钻回去,片刻后,他的皮肤下凸起一条条血管样的东西,瞳孔覆盖了一层黄沙,整个眼珠呈现出黄色,他的声音还在发出,身体还在活动,但是表情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小杨把上海拉上去的一瞬间,诡异的皮肤状态和平静的表情迅速消失了,他又急又痛,哀嚎惨叫得就像个刚刚脚踝骨折的普通人。
「我有点奇怪啊,这个人,估计不说钻进他身体里的是什么吧,为什么他要承认呢?他如果死不承认,也没人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他了啊!」
「确实哦,这样说来,其实这是个陷阱?」
「我觉得不像,中国主试官的安排一般都有些意义。」
「我觉得应该是让参加者动摇,这货被替换了,我是不是也会被替换?」
「这样说起来,其实这个正方形里面才是安全区不是吗?它是在外面被附身的。」
「咦,这样的话,那些先前选择拐弯的人怎么样了?」
「那群人里也有个播主,我看了,已经死了十几人了。」
「卧槽,这么夸张!?」
「别听前面瞎说,就是有三四人被替换了,然后这群人自个儿打起来了。」
人类对于同类的辨识有时候很强,诸如牙模、指纹、血型甚至DNA之类的手段,可以保证百分百确认身份,哪怕故意隐瞒也没用,换个角度来说又很弱,如果没有科技手段,记忆、模样、打扮或者语言全都没有意义,最亲近的人也会认错,甚至会把两个完全没关系甚至完全不同长相的弄错。
选择也是如此,谁也不知道向左对还是向右对,哪怕一时显现出差异来,未必将来不会反转。
先前庆幸没有被关进正方形空间里的人没多久就后悔了:那些朴素无华的墙壁里有东西!
起先几个人以为是眼花了,之后墙壁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当着许多人的面,一个黄沙人从墙壁里钻出来,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脑袋,张开黄盆大口吞了下去!
人群立时炸了,无数人尖叫着离开墙壁,四处奔逃,但是这又如何?迷宫全部是由黄沙墙壁组成的,甚至连脚下也是黄沙。
人群鬼哭狼嚎地在迷宫中逃窜,时不时有东西从墙壁上钻出来,一把抓住某个人拖进墙里,被拖走的人哀嚎着、惨叫着,期盼有人来救他们,甚至有人在被抓时死死揪住身边人的衣服,表情狰狞地求救——这样做的下场通常是两个人一起被拉进墙里。
正方形空间里的人听见了这些混乱的叫声,时尔近时尔远,一旦他们保持了安静,这些声音听起来更加惊心动魄。
这时,上海老外开口了:“想出去吗?”
参加者们面面相觑。
东北老外哼了声:“不想,就呆里面挺好的,听外面这声音估计外面也有人搞事呢,至少这里面很安全。”
“那你们准备一直呆在这里?虽然安全,最后肯定要失败的。”上海老外不疾不徐地道,“主试官都说了,九天就结束觉醒仪式,到时候尚未通关的一律算失败。你们可以保证性命无忧,但是肯定无法成为觉醒者了。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成为觉醒者吗?”
这番话正中参加者们的心思,人们的表情出现了变化,有些人避开上海老外的眼神,想要遮掩内心的动摇。
上海老外说出了决定的一击:“只有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你撒谎!”东北老外急促地道,“我们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你可能连人都不是!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我不是帮助你们,我是在帮助我自己。”上海老外似乎玩腻了替代游戏,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缕黄沙从墙上飘下来,卷上他断掉的脚踝,组成了一个新的脚踝关节部分——还挺符合人体工学的——他动了动脚掌,带着满意的神情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参加者。”
“怎么可能!”
“你是什么东西?”
“骗子……”
窃窃私语响起,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当面说出来,人们看向上海老外的神情即恐惧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