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潮声大概知道梁屿不说话也不看他的原因,拍了拍紧握着他的手背,示意梁屿松开。他将膝盖上的背囊放到一边,刚站起来,梁屿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很紧张地问道:“你要去哪?”
“去给你买瓶水。”谢潮声讶异于梁屿的反应,立即回到座位坐下。梁屿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他松开手,把脸颊埋进掌心,狠狠地揉搓自己的脸。
再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声音放得很轻:“别走,不用买,我喝你的就好。”
说完,他从谢潮声背包侧边抽出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地喝完剩下半瓶。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了,梁屿捂住嘴巴,咳了好一会儿,谢潮声在一旁给他拍背顺气。
咳嗽止住后,梁屿说:“我没事,你别被我吓到。你要买水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只要你不是骗我的就好。”
最后几个字哭腔很重,梁屿顿了顿,仿佛懊恼于刚才说的话,面向谢潮声慌忙地解释:“不对,我说错话了,你想去哪都好,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不会接受不了分开。你看这半年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梁屿注视着他的双眼亮晶晶的,除了泪花,眼里还有别的类似于祈求、希冀之类的情绪。
“我有很乖地等你回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我爸,问叶老师。当初你是不是怕我接受不了,所以才不肯告诉我,才要偷偷地走。”
“我以前让你很没有安全感对不对,现在不会了,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再让你为难,也不会再拖你后腿了。”
外面怒吼的风声掩盖住其他声响,耳旁的人声广播声脚步声不复存在,喧嚣无序的候车大厅好像刹那间变得空旷无声。
谢潮声只听到梁屿的说话声,每一句话都在胸腔里引起震颤。狂风要把整座城市都翻转过来,他将梁屿搂进怀里,打断那些从他嘴里说出的令他后悔得无以复加的话。
他忽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眼前的少年好像暴雨天被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的鸟,施加在羽翼上的雨水本该是负担,可少年却把这当成馈赠,当成再度翱翔前理应接受的磨难。
谢潮声无法接受的是,苦痛都是他给的,是他狠心挪开遮风挡雨的手掌,害得少年暴露于狂风暴雨前。
他们没有通知陈孟过来接,待雨势变小,梁屿自作主张叫了出租车。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密集的雨水打在窗户上,车窗外的街景变得模糊不清。
梁屿维持着扭头看向窗外的姿势,留给谢潮声的只有沉默的侧脸。等红灯的间隙,梁屿忽地抓住谢潮声搁在座位上的左手,却依旧执拗地不肯看他,只有相握的手在暗暗蓄力。
谢潮声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指关节像要被捏碎那般,熟悉的力度让梁屿不禁眼睛一热,他将左手握成拳抵在鼻端,佯装咳嗽了几下,声音里有浓浓的哭腔。
抵达目的地,梁屿让谢潮声撑着伞,彼此都很清楚现在要去哪。嘈杂的雨声让他们不方便交流,整座城市大雨如注,把他们困在伞下小小的空间,杜绝了其他后路与可能。
经过一家便利店,梁屿进去买了生活用品和几袋速食面,柜台结账时顺手拿了盒保险套。收银员好奇地打量他一眼,看到他身上的校服后,扫码枪扫码的动作没有停顿。
谢潮声就站在门口,梁屿喊了他一声:“老师。”
收银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古怪,她向门口瞥了一眼,待看到门口站着的是个男人,眼神又往梁屿身上瞟。
梁屿继续旁若无人道:“还要买点什么吗?家里什么都没有。”
谢潮声收了伞,走进来极其自然地搂住他的腰,说:“这些就够了,不够的我再让别人送过来。”
梁屿莞尔:“是那位叫陈孟的叔叔吗?”
“是,你见到他了?”谢潮声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购物袋,手里的伞给了梁屿,梁屿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说:“他送我过来的,他说要去接女朋友,我就让他先走,我一个人等你就好了。”
两人并肩的背影看上去很亲昵,说话的口吻也无比亲切熟稔。
梁屿知道,他们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尽管性别身份年龄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梁屿心想,反正相爱是藏不住的。
他再一次确定,谢潮声还爱着他,程度跟以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便利店走到出租屋楼下不过几步路,梁屿懒得打伞,谢潮声伸手挡在他头顶,护着他走到楼梯口。正在替梁屿整理额前湿透了的碎发,嘴唇突然被啄了一下,谢潮声愣了愣,梁屿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
入夜,大雨滂沱。他们站在昏暗的楼梯口接吻。旁边是长长的楼梯,随时都会有人下来,但现在显然谁都顾不上这些。
等了太久的亲吻,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腹,连同利齿和鲜血。梁屿在一刹那体会到那种近乎变态的爱意,爱一个人原来希望饮其血啖其肉,只有彼此骨肉相融,才能永远永远在一起。
梁屿相信,谢潮声想的一定和他一样。
因为他感受到抵在他下身的火热滚烫的东西。
好久不见了,梁屿在心里同他打招呼,眼角仍挂着泪花,嘴边却泛起甜美的微笑。
回到大半年没有回去的小窝,梁屿开了灯,各种家具电器全都蒙上厚厚的灰尘。他对谢潮声笑了笑,道:“老师你去洗个澡,我把家里收拾一下,很快。”
说完,他走上前去替谢潮声摘下背囊,又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将里面的毛巾牙刷牙膏统统拆了包装。然后跑到卫生间,草草地将浴室和盥洗台冲洗了一遍,调试好水温,转过身发现谢潮声已经来到他身后。
梁屿说:“马上就好,老师你想吃什么,我让下午那位叔叔去买。”
谢潮声走进浴室,从背后抱住了梁屿。
梁屿关掉淋浴喷头,回过头,狡黠笑道:“老师难不成想让我帮你洗。”
谢潮声把脸埋在梁屿细嫩的颈间,灼热的吻落在上面。梁屿发出难耐的呻吟,他握住谢潮声圈在腰间的手,出声提醒道:“老师,保险套在外面。”
“你买保险套做什么?”谢潮声扳过梁屿的脸,注视着他哭过后依然有些红肿的眼睛。
傍晚火车站的梁屿,脆弱无助,和他用来形容他的那种鸟极为相似。他甚至不敢用力抱他,唯恐折断他的翅膀。
但是现在被他圈在怀里的梁屿,包括刚才在便利店喊他老师的梁屿,故意同他亲密耳语的梁屿,以及在楼下就大胆搂着他和他接吻的梁屿,他觉得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除了同样红通通的眼睛。
谢潮声亲了亲他泪痕未干的脸,再次问道:“你买保险套做什么?我们做什么时候用过它?”
“老师你不都知道吗?”梁屿粲然一笑,“我想做什么你都知道啊,不然你为什么配合我?”
谢潮声看着梁屿毫无破绽的笑,片刻后道:“是啊,我该知道的。”
“一个学期不见,老师跟我没有心灵感应了吗?”梁屿挣脱腰间的束缚,跟谢潮声面对面站着,歪头说道:“让我猜一猜,老师现在想做什么好不好?”
梁屿把谢潮声从头到脚打量一边,然后跪下来,作势要拽下谢潮声的裤子,连同里面的内裤一起。
谢潮声制止梁屿的动作,语气淡淡道:“你猜错了。”
“我知道啊,”梁屿满不在乎地笑,“但是我想让你高兴一点,你回来从看到我就没有笑过,做这种事总能让你快乐一点。”
“老师不想做吗?老师不想要我吗?”梁屿仰起脸,双眼澄澈,眼神天真无辜,双手却在谢潮声全身上下最易倒戈的部位撩拨,动作娴熟得像精于此道的娼妇。
其实他知道,加重砝码只需要他的一个眼神。他深知他的老师在他面前定力为零,那是他们同寝同食那段日子得出来的结论。屡试不爽。
但是现在呢。
谢潮声执意拉他起来,然后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我知道,你想让我出去对不对。”梁屿不知道脸上的笑还能不能维持下去,但是他不想再哭了,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起,他总是想哭。
他比以前还不如,要怎么才能让谢潮声相信他和过去不一样了。
“我听老师的,我在外面等你,不会再烦你了。可是,我只能答应你这件事,我最多在外面待着,哪也不去。”
“台风来了,我想跟老师在一起。”
他们在室内,听不到外面的狂风肆虐。而梁屿颤抖的眼睫湿漉漉的,眼眶里也氤氲着水汽,好像整座城市的雨水都跑到他的眼睛里面。
不知道要落泪多少次,才能下完雨。
那一刻谢潮声知道,梁屿还是那只脆弱的鸟,翅膀不堪一折。他的命门还是掌握在他手里。
最后澡是两个人一起洗的。谢潮声让梁屿搬了张小板凳进来,梁屿坐在板凳上,谢潮声弓身给他洗头。
大概是奔波了一整天有点累,再加上哭的次数太多,眼睛也有点睁不开。谢潮声的十指穿梭在发间,动作很轻柔,梁屿渐渐的有些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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