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是什么样的,你还有印象吗?”
“他们家,你是他男朋友的话应该知道,比较复杂,是离婚家庭。”何宴皱眉,“这周围的人都说,他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说他那个城里的爸爸不是个东西,但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偏差。”
江寻:“为什么?”
顾未又换歌了,远远地冲江寻挥了挥手,敲了一下架子鼓,江寻冲他摇了摇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隔窗见过一次,冬天的深夜,他做穿着单衣坐在院子后面,脸上还带着伤,好像是在哭,但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何宴回忆,“大半夜的,除了他妈妈,还有谁会打他。”
“他说过吗?”江寻问。
“没有,就好像那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江寻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拿起一半的酒杯又重重地放下了。
顾未平日里到哪都被人围观,难得回了熟悉的地方,唱了几首歌,兴奋劲过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倦意。
酒吧的服务员把一个托盘递到了他的面前,托盘上放着一杯精心调制的酒。
顾未:“…我没点单啊?”
“窗边的那位先生点了送你的。”服务员指了指窗边,那里坐着几位顾客,刚才喊着让他出道的那几个。
“抱歉,他不太能喝酒。”一只手出现在顾未的面前,挡开了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杯。
雪饼的朋友听了半个小时的啊啊啊,这会儿终于听到了一点不同的声音,正在翻刚才录的小视频的雪饼,手里的手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碎屏了。
“碎碎平安。”雪饼神情呆滞,“真好。”
“服了你了。”朋友说,“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要合照或者签名吗?”
“不去了。”雪饼看着不远处的江寻和顾未,含泪坚定摇头,“粉丝要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我远远地看着他就足够了。”
晚上,易晴正在玩游戏,收到了雪饼发来的一段录像。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哪里来的?
[雪饼]:昨天我给你说的那个小镇。
[雪饼]:我转cp粉了,拉我进群,谢谢。
*
“你们聊吧。”何宴看出来两个人有话要聊,起身去帮着调酒了。
“唱得开心吗?”江寻把刚才点的果酒推给顾未。
“你不是说不让我喝?”顾未问。
“别人的不可以,我的可以。”江寻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想放烟花吗?”
“仙女棒?哪里来的?”果酒的味道很好,顾未说话的时候,唇间带着果香。
“找你的邻居要的。”江寻说,“小镇就是这点好,没人管,随便燃放烟花爆竹。”
两个人白天来的时候,水泥路边都是炸开的爆竹纸,年味很浓。
“那就去我家院子里。”顾未提议,“绝对没人打扰。”
江寻和顾未的邻居相谈甚欢,短暂的时间里,弄来了不少烟花爆竹。顾未坐在台阶上,看江寻弯腰点燃了两个小喷花,笑着笑着感觉好像有些醉了。
“在想什么?”手持烟花的尾端是尖锐的,江寻没递给顾未,而是自己握在手中,藏得严严实实。
“在想新剧快播出了。”顾未如实说。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江寻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了此时的顾未。
“说出来你可别笑我。”顾未有点不确定,“…还记得缪梓晗吗,我在剧里扮演的那个角色。缪梓晗家的二楼,我翻了好几次,导演才觉得满意,我突然觉得,我家这个二楼和缪梓晗家的,非常的相似。”
“那你呢?”江寻没有笑,而是很认真地问,“你和他,相似吗?”
顾未一时间不知道江寻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与此同时,江寻先前点燃的烟花渐渐暗了下去,只有江寻手里的那一支还在冒着小星星。
烟花的小星星一颗颗蹦出来,顾未忽然觉得,他们这次旅行的目的,好像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之前说的,十年前的我…”
那一瞬间,像是时空倒转,他看到了九岁时的他自己——
同样是一个晚上,二楼的房间里亮着灯,窗台上摆着的是花盆,花盆里种的,是他九岁那年从学校门边买的仙人掌。
“你还要不要学跳舞。”
“教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愤怒扭曲了女人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九岁的顾未缩在窗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了,凌忆萱平日里很温和,可教他跳舞的时候,尤其没有耐心,他以为和平时一样,只要不说话不抵触,就能顺利地熬过去。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你为什么跟你的爸爸一样没用!”凌忆萱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的剧本根本写不出成果,你难道想以后和他一样?”
“…我想起来了。”多年以后,顾未在院子里牵住了江寻的衣袖,“我知道我为什么拍戏的时候,会代入缪梓晗的人生了。”
因为他俩的人生,有重叠的部分。
九岁的那个晚上,凌忆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上。
“你为什么要成天买这些没用的东西!”愤怒让凌忆萱失去了理智,推翻了桌上的花盆,她抓住顾未的手,按在了仙人掌的尖刺上。
…
“别怕,别怕。”江寻怀里的顾未全身都在轻颤,江寻知道单薄的语言无法让顾未平静下来,于是他一遍遍地抚摸着顾未的后背。
“我…其实还好。”顾未除了身体的反应,心中原本压着的事情终于重见天日,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更像是治愈,以至于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平静,“原来…我是因为这个,才会害怕尖锐的东西,我全都忘记了。”
记忆里只有凌忆萱抱着他反复道歉,他却把最重要的部分给遗忘了。
过了这么多年了,当时的委屈和疼都忘了,潜意识深处却还记得,所以才会在看到尖锐物体的时候,先一步出现生理上的反应。
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楚亦之前说,遗忘是一种保护,但不代表它不会再伤害你,你只有记起来,才能去面对你的恐惧。”江寻说,“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我肯定每天等在你家楼下,找机会把你拐走。”
顾未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翘了嘴角。
“想起来的话,会恨她吗?”江寻问。
顾未摇了摇头,呼吸不再凌乱:“不恨,恨是浪费时间,比起那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这不是撕开过去的伤口,这是新生。
他掰开江寻握着烟花的手指,烟花尖锐的手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顾未尝试着去触碰,他还有点轻颤,但没有出现先前那么厉害的眩晕。
“好了,已经很可以了。”江寻把人搂进怀里,“慢慢来。”
“其实当初主打歌的那段编舞,对我来说,就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周围的环境太安静,以至于顾未给江寻说了很多平时不会提起的事情,“但是后来它被拿走了。”
“你会拿回来的。”江寻说。
这是他喜欢的顾未,即便经历了那样的童年和后来的委屈,也依旧喜欢跳舞。
“还好我想起来了,不然这趟我们就白跑了。”顾未有点欣慰,“这个镇子实在是太远了。”
“谁说会白跑?”江寻说。
顾未不解。
然后他就感觉到江寻牵过了他的手,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住了他的手指,被江寻慢慢地推到了指根处。
“订婚吧,未未。”
顾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寻一手放在他的后颈,让他微微仰头,隔壁酒吧的小彩灯闪烁着,让他觉得像在梦里。江寻的吻却把他给拉回了现实,除了最初的那一次,江寻每次吻他都只能说是浅尝辄止,这一次却不一样。
顾未突然想起来,江寻在封闭式训练之前给他说过的话。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肯定会很凶。”
顾未:“我还没说‘好’呢。”
“你敢说一声‘不好’试试。”江寻凶人,“我可不管你这几天有没有工作的。”
顾未不知道,简单的亲吻还能让人这么神魂颠倒,偏偏挑起他情/欲的那人还在煽风点火,像是在惩罚他的不配合,江寻在他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尚且觉得不满,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逼他乖乖就范。
“这才哪跟哪啊,顾未未这就站不稳了?”
“那以后要怎么办,是不是都要我从头开始慢慢教你?”
顾未:“…”
他说不出话,冬夜的空气很凉,但他的身心都是热烫的。
顾未推开了江寻,微微喘/息,抿了一下唇,后退了两步,借着灯光,看见了自己手中的那枚戒指。
所谓仪式感,的确是让人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