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矶正撑着下巴在侧席上昏昏欲睡,闻言立刻一震,乌兰朵也与沈知微遥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警惕。
靖初帝醉眼熏熏:“哦?你想见识什么?”
陆矶越发不安,生怕他还要找茬沈知微,几次想起身,却又想不到什么办法阻止。
拓跋烈鹰眼一扫,朗声道:“我们靺鞨男儿,自小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骑马射箭最擅长,大雍的勇士自然非比寻常,既然要切磋,我也不敢托大,便比试射箭,陛下觉得怎么样?”
靖初帝眯了眯眼,大笑起来:“朕觉得甚好!既然如此,众位爱卿,可有人愿代我大雍,出列一战?”
席间众人顿时骚动起来,却半晌没有人起身,靖初帝面色有些阴沉起来,沈知微蹙了蹙眉,正要起身,却见对面的陆矶正拼命冲他摇头摆手使眼色,愣了一愣,失笑不已,便重又坐好。转头时,恰好看到拓跋烈挑衅的眼神。
正在这时,靖初帝忽然沉声道:“魏王,你去。”
姬容玉不知为何,面色正难看,闻言半晌才回过神,靖初帝面色已是黑如锅底,让他把已到嘴边的推据之辞都咽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拓跋烈也有些发愣,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姬容玉先冷了脸:“请教了。”说罢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弓箭,走到一旁站定。
拓跋烈频频回头看了好几眼沈知微,沈知微却低着头只当没看见,拓跋烈一阵气闷,抢过弓箭大步离去。
第六十四章
唷嗬,熟人。
陆矶颇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扬唇一笑。
“穆相,久仰了。”
“王爷不是第一回见臣下,何以久仰?”
陆矶袖着手,闲闲地想:是,没见过,但是您老这弄死原主搞死外甥一窝端了皇帝全家的光荣事迹,他没法装不知道啊。
穆恒忽然挥挥手,随从们十分乖觉退下,他举步走近。
陆矶扬了扬眉毛,也让越晴波和阿五退后,自己迎了上去。
两人站定,穆恒微微向前倾身。
“昨日,王爷打了二皇子?”
陆矶咧咧嘴:“穆相消息倒是灵通。”
穆恒垂着眼皮,转了转那串碧绿佛珠:“王爷若是一时同二皇子置气,还是不要再说什么忘却前事之话,此话……轻易可是说不得的。”
他目光如有实质,落在身上隐藏威压。
陆矶丝毫不惧,反倒是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负手望天。
“说不说得,本王也做不了主啊,这脑子它不听使唤,本王能怎么办?穆相足智多谋,要不你想个法子,让本王想一想,到底忘了些什么?”
穆恒双眼微眯,盯着陆矶看了许久,忽然一瞥越晴波:“王爷知道她是我要的人,还是带走了。”
陆矶理直气壮:“没错。”
“王爷对二皇子动手,是为了沈知微?”
陆矶怔了一瞬,仍道:“没错。”
穆恒冷笑一声:“王爷是真的忘了,还是……”他骤然逼近,“想反悔?”
“穆相。”
陆矶霍然转头,只见一人闲闲摇着把折扇走了过来。
“原来穆相在此处,父皇刚才还问起你,却不知穆相怎么在此耽搁?”
此人一身黑色锦袍,上绣金龙腾云吞雾,华贵非常,手中的折扇却十分普通,扇面更是空空如也,竟只是一张白纸。
唯皇室可着金龙服,这人如此年轻,不是皇帝,大雍如今又只有两位皇子,他不是姬容玉,便只能是大皇子,姬容衡。
果不其然,来人一收折扇,讶然道:“这不是景王弟弟吗,怎么今日得了空来宫里,也不同哥哥我说声。”
陆矶拱手一笑,他一个异姓王,到底不是正经的龙裔,姬容衡愿意兄弟相称,他自然要承这个人情。
“方才从太后宫中出来,正要去拜会王兄。”
“殿下要去大皇子宫中,应当朝东走,为何往北。”穆恒冷冷一扫二人,在姬容衡身上停留许久。
姬容衡折扇一敲陆矶肩头:“正是,许久不来,你连哥哥我住哪儿都忘了,实在该罚,得罚你现在就跟我回宫,好好喝上几杯。”
又对穆恒微微一笑:“父皇还在等穆相,穆相切莫误了时辰。”
陆矶干笑两声:“穆相,告辞。”
穆恒声音凉水也似:“二位殿下慢走,臣不送了。”
直跟着姬容衡到了一处花园,连穆恒的影儿都瞧不见了,陆矶这才舒了口气,抹了把汗。
就算早料到有这一时,他仍免不了心有余悸。
姬容玉也就罢了,穆恒却是个心黑手狠的多疑性子,只说失忆,他当然不会相信。
若不是姬容衡忽然出现解围,他倒当真不知该如何搪塞,只是,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完。
姬容衡神情莫辨地打量着他,陆矶拱了拱手:“多谢大皇子。”
姬容衡又“刷”地展开那把空白折扇:“谢我作甚,只是若我没有记错,皇弟你同穆相,不是过从甚密?”
陆矶苦笑两声,只叹贼船当真不好上,如今是丞相不信他,却连大皇子也未必肯信他了。
随意拱了拱手:“不敢,陆矶白捡来的王爷,哪里能攀得上丞相爷这高枝儿,我倒是想攀,也得能得穆相青眼不是?”
姬容衡审慎地看他半晌:“听说王弟近来摔了一遭,忘了许多事,我一直不信。”
陆矶心想果然如此,却见姬容衡展颜一笑,折扇轻敲他肩膀:“如今,倒是信了个九成九。”
“为何?”陆矶愣了愣。
姬容衡微顿,许久才道:“你许是忘了……往日,因着二弟的缘故,你是连同我正眼说一句话都不乐意的。”
陆矶无语,又是因为二皇子,原来的陆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去我与你相交虽少,却也知你是个不喜遮掩的人,只因你每每见了我,都恨不得把讨厌两个字直接写脸上去。”姬容衡苦笑,“更遑论与我兄弟相称。”
陆矶也跟着苦笑:“还望王兄宽恕,我实在是忘了个干净,却不知这其中又有何缘由?”
姬容衡犹豫片刻,似要开口,忽然往他身后瞟了眼,陆矶转过头,只见花园拱门处,湖蓝裙衫的越晴波正探头探脑。
姬容衡看了片刻,忽然一笑:“这是哪家姑娘,倒是和王弟关系甚好,看这担心的样子,像是怕我会吃了你。”
陆矶摸摸鼻子,将越晴波身份说了,顺带提了穆相曾想将她接进府中一事。
姬容衡晃了晃扇子:“这倒是稀奇,往日未曾听说听过穆恒是个好美色的人。”
陆矶也奇怪,尤其在他看来,越晴波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虽然在古代已经可以是孩子娘了,但许是因为自小养在乡下的缘故,越晴波待人有种别样的纯真,心性似幼童般不设防。
“今日先说到此处吧,”姬容衡无奈看了看他,“你府中人对你倒是真心,我再留你半晌,怕是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果然,不仅越晴波,连阿五也开始探头探脑,陆矶摸了摸鼻子,这才告了罪出来,临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姬容衡道:“愚弟大病初愈,呆在府中也是惫懒,若是王兄得空,改日可来府上一叙。”
姬容衡眼神闪了闪,又晃了晃折扇,含笑应了。
陆矶出了宫,又上了轿子,封闭的小空间里,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系统?”无人应答,他又唤了声,“103?”
许久,系统才出现,似乎十分疲惫:“宿主,我在。”
陆矶奇道:“这才半天,你怎么了?”
仿佛身体被掏空一样。
系统顿了顿:“我刚才接到总部的一个消息,这个世界似乎有什么不可控因素介入了,会因此带来的后果,我也不太清楚。”
“哈?”陆矶不可置信,皱起眉毛,“这世界不是你们创造的?怎么还有你不可控的东西?”
系统这次沉默的更久了,含糊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创造的,这个东西我们排查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其实说起来,我们所有可知的不过只有书中的剧情,也不比宿主你知道的多。”
陆矶总觉得这个系统奇奇怪怪,像在瞒着些什么事情。
但是他很确定自己问不出来。
他揉揉额头:“算了,书中可有写为什么原主会和大皇子有龃龉?”
系统立刻来了精神:“宿主,这个我知道。”
陆矶边听边点头,恍然大悟。
德妃穆璇,乃前吏部尚书之女,右相穆恒之妹,入宫早于孝文皇后,却一直不得子。而孝文皇后入宫即是妃位,后来更是位居中宫,独享盛宠,很快生下了长子姬容衡。
姬容玉七岁以前,几乎是个无人问津的皇子,活的还不如他这个异姓王世子。德妃常怒他不够机敏,讨不得皇帝欢心,动辄打骂,长跪挨饿都是小事,更甚者让他做过冬日里卧冰求鲤的傻事,只愿凭此博得皇帝的一二注目。
若不是淳醴常带陆矶入宫,让姬容玉同陆矶相识相交,到了开蒙的年纪,怕是姬容玉连入太学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皇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孝文和姬容衡的身上,为此冷落后宫,甚至要立姬容衡为储,却被彼时的吏部尚书以“陛下春秋鼎盛,储位不急于一时”屡屡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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