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矶心情复杂,揣回册子,然而余光却不由自主,又瞟了过去。
沈知微垂下袖口,伤痕被遮住,陆矶只好讪讪把视线收回。
桌子外头的两人说话声又清晰起来。
“看来王将军对沈大人了解甚多,但今日时辰……”
“那当然!沈将军我能不了解吗?将军他身长八尺,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使一把通天彻地青云剑,披一袭穿云百花大红袍,一喝可退百万雄师,一剑可开日月山河——”
陆矶眉头狠狠一跳,忍不住去看沈知微。沈知微面色也十分古怪,见陆矶看过去,作势轻咳了一下,往前倾了倾身子,忍不住开口解释:“我不是这样的……”语气十分认真。
陆矶哭笑不得,他又不是没见过沈知微,当然知道沈知微不是这样的。其实,若系统当初没有告诉他沈知微的身份,他倒真的会以为沈知微是个文官了。
想着想着,陆矶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回到了第一次见沈知微那天……
无意间看到的胸肌……
忍不住低又头看了看自己。
简直……太弱鸡了啊!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上辈子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型男啊!他也是有腹肌的啊!当初还有孤儿院小霸王之称啊!
再一想自己瞧不起的傅玉笙小白脸,陆矶惊恐地发现,他快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小白脸了!
这件事实在过于惊悚,陆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跟着林伯好好锻炼身体,至少,他不能输给沈知微!
他这边发愤图强天人交战了一番,回过神就听见张廷无奈道:“咳,虽然下官同沈大人并不熟悉,却也见过几次,沈大人好像并非如此……”
“唉,让张大人看出来了。”王将军陡然陡然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声音十分低落,“其实俺根本没见过沈将军,这都是听人说的,沈将军是何等身份,哪能相见就见了,不过在北疆,当兵的个个都稀罕他!俺这回来,也是肩负重托!”
张廷连连应是,终于寻到机会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时辰不早,还望王将军谨记,日后加强对此处的巡查,今日不如就……”
“哎呀记得了记得了,你们这种人就是麻烦,这天不还早么?我刚才说道哪儿了?哦,说道是沈将军孤身闯敌营,那贼人冲将阵前,大喝道……”
陆矶和沈知微相顾无言,不得不听着他在外头滔滔不绝说相声。
开始,陆矶还能捡着几件事问问真假,打趣一二,到后来眼皮子渐渐打架,脑袋止不住往前一点一点,终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只见地上一片透窗而过的银灰月色。
陆矶还有些迷糊,下意识唤了句:“阿五,什么时辰了?”
“方才听到更夫走过,许是寅时快过了。”沈知微柔声道,“你若是困,不如再睡会儿?”
陆矶一个激灵,揉了揉眼坐直身,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窗边的矮榻上。沈知微
正坐在一旁看他,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我……他们呢?”
陆矶脑子仿佛生了锈,忍不住敲了敲脑门,声音微哑,“我居然睡着了,那个什么王,不去说书当真太屈才了……”
沈知微轻笑了一声:“你睡着不久他们就走了,我看你睡得正好,便自作主张没叫你,你若是冷,现在回去亦可,想来天也快明了。”
陆矶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不用了,还是回府吧,明天……不对,今天不是还和竺小少爷有约来着?”
沈知微垂下眼睫,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拂袖起身。
陆矶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内衫,白色外袍却盖在了自己身上,忙不迭递还给他,连说了好几句谢。
也不知为何,今天就是特别想客气,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劲儿。
沈知微没说什么,穿好衣服,又拿过那本点卯册:“我看过了,这本点卯册并无问题,若带走恐惹人生疑,不若将其中有疑的几张,并其余没有问题的几张,一同撕去,不仅可作凭证,也可乱人耳目。他日单凭这几处缺损,旁人也无法再作假。”
陆矶继续连连点头。沈知微叹了口气,撕了几页纸,将点卯册放回了原处。
“我来时,这扇窗还未上锁,现如今已经上了锁,窗户便走不得了,正门虽上了锁,但可从里面打开。”
沈知微取出那根铁丝,勾起唇角,“我看陆大人开锁的动作颇为熟练,不知可否再为我展示一回?”
陆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自认为十分谦虚地一笑:“过奖过奖,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接过铁丝,将门往里一拉,空出缝隙,绕过手腕伸进铁丝,依样拨开了锁芯。
所以说,这种横开锁真的很不安全啊,日后一定要让竺尚书换了礼部的锁。
连门也要一起换了!
第四十六章
大雍开朝百余年,四方商贾往来互市,络绎不绝。虽有宵禁,却并非严防死守。
雍京城北,地近天子宫阙,多为达官贵人所居并朝廷官署所在,入夜即息。而城南多为民间百姓买卖居住之所。其中撷芳苑所处长乐巷,最是鱼龙混杂,宵禁所不制之地。青楼赌坊,三教九流,这里应有尽有。若是家财万贯,可去撷芳苑找最美的花魁,或去赌庄一掷千金;若是生活困窘的失意之人,也可花一文钱,在徐三娘的酒馆里买一壶酒,痛饮达旦醉至天明。
若还想做些更刺激的事……
“晴波说的是这儿吗——”陆矶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不被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盖住。
“我怎么觉得不对啊!”陆矶焦头烂额,在狂欢的人潮中东倒西歪,拽紧沈知微的袖子,“这明明是个——”
“杂耍场啊!”
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席卷而来,中央莲花高台上,百余个叠罗汉的精壮汉子,正依次将火把抛到最上面,最上面的赤膊汉子点燃了从穹顶垂到面前的银圈,一个空翻从中穿过,稳稳落地,众人散开,手舞火把,开始表演口中喷火的新把戏。
“这地方叫做摩罗天,就在长乐巷。主人家据说是个天竺人,不过没人见过。”王府里,越晴波一指点在地图上。
“你们不知道也是自然,摩罗天并无固定房舍,不过是在长乐巷空地上起了一座巨大毡房,日落而出,鸡鸣方歇,白日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任谁也寻不到那些人去了哪儿。”
“里面都有什么?”竺之磐十分好奇。
“摩罗天为梵语三十三极乐天中的一天,既为极乐,自然应有尽有。”越晴波语气神秘,“这里有胡姬……”
“这位小哥,我们草原上的羊奶可是一绝,小哥喝过么?”陆矶和沈知微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忽然旁边一位高鼻深目的姑娘一扯他袖子,媚眼如丝,轻勾红唇。
即使沈知微攥着他的手用力到发疼,陆矶还是忍不住怔了怔,磕磕巴巴道:“没、没有……”
乖乖,这细腰长腿,身材也太太太……
“既然没有,不如随我……”缀满珠串的柔夷轻扯,渐渐靠近半露的酥胸。
忽然,沈知微冷着脸一扯陆矶,不由分说将人拽走。重心不稳的胡姬一声娇呼险些摔倒,忿忿顿足道,“没见过这么抢人的!”
“有赌徒地痞……”越晴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站住!不许走!那个穿白衣服的油头粉面小白脸,敢不敢上来和大爷我打一场!”
沈知微气势汹汹扯着陆矶闷头直走,忽然被人叫住,抬头望去,微眯起眼。
“你叫……我?”
四方木台上,围了一圈绳索做栏杆,膘肥体壮的大汉打着赤膊站在上头,络腮胡上汗珠一抖一抖:“就是你,怎么样,赢一赔三,敢不敢打?嘿嘿,你要是怕了,趁早回去找丫鬟婆娘暖被窝,这地方不该你来!”周遭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沈知微一哂,松开陆矶,开始慢条斯理挽袖子:“既然如此,那我自然要奉——”话音戛然而止,被陆矶拉着往前踉跄而去。
“不好意思,钱没带够,下回再来,下回再来……”陆矶赔着笑,夹着沈知微的胳膊,一溜烟往前跑。身后沈知微闷闷一哼,陆矶脑仁突突地疼。
“还有斗兽场,杂耍班子,各种市面上买不到的番邦玩意,也有商贾摆卖……据说还有暗桩生意,不过那要去找他们东家。”
“总之,摩罗天中人来去神秘,又汇集天南海北各处贩夫走卒,若说能一时间涌入许多人口,又不过分引人注目,摩罗天确实乃上佳之选。”越晴波说完,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扬起下颌。
陆矶却冷冷道:“这种地方,你怎么这么了解?”
越晴波一僵,嗫嚅道:“之前,之前在撷芳苑那会儿,偷偷摸摸去过,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陆矶呲牙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想都别想。”
陆矶拉着沈知微,总算寻到一处人较少的空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耳边欢呼声又起,循声望去,只见那莲花高台上,罗汉未退,却又上去许多衣着暴露的美艳胡姬,柔弱无骨般攀上诸人。那些罗汉金身未褪,面容肃穆,衬着身上缠绕的胡姬,反倒更添几分颓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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