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鼓起嘴,想哭又不愿意哭。
“嗜睡,疲劳,恶心,头晕,呕吐,共济失调,视觉障碍,关节脱臼,情绪失控,还有过敏!” 谈恪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要吼起来了,“过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对这东西过不过敏,你知道吗?我问你你知道吗?吃死了谁来救你?谁知道你吃过什么药?”
“你现在为了什么就要吃抗焦虑的药?以后去了美国,实验做不出来,考前压力太大,文章发不出去,你是不是还要去吃阿得拉,吃利他林?你知不知道这种捷径不能走?”
谈恪心惊胆战,差点就要气疯了。国外的高校学生压力之下吃药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没想到谢栗也会动这个歪脑筋。
谢栗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不是因为谈恪骂他凶他,而是因为羞愧。
他太想好好地完成这次视频通话了,可他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一点点矫正自己的自卑和发音。
他抓着谈恪的袖子,边哭着边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想想,我没有真的去买,我都不知道在哪买。”
他哭得太伤心,鼻涕和眼泪在脸上糊成一团:“我再也不敢了,我我 -- 我真的不敢了 -- ”
他边哭边喘,呜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谈恪那股子被谢栗竟然有嗑药打算的震怒勾起来的火,又被谢栗哭得惨兮兮地样子压了下去。
他平了平气,试图和谢栗好好讲道理:“你为什么突然想吃这个药?最近出什么事了?”
他站起来走到餐厅拿了一盒纸巾过来,抽一张纸给谢栗擤鼻涕,又给他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不许哭了,先好好,你怎么会想到要吃这个东西,谁告诉你的?”
谢栗垂着头把膝盖上的一沓纸递过去,深吸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后天,普林斯顿的演化团队要和我视频说说我的模型。我怕我又要紧张…早上看到有人在朋友圈里说,猫去医院太紧张了,所以就给猫吃了加巴喷丁,猫就不紧张了。我就想着,是不是人吃了,也能缓解紧张 。”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谈恪没说话,转身走了。
谢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谈恪刚才那么生气,一定对他失望透了。他攥着自己准备的资料,心里又悔又难过。
“抬头,擦擦脸。” 谈恪又回来了,拿着一块热毛巾,不由分说地在谢栗脸上撸了两下,然后才在谢栗旁边坐下来。
他一坐下来,谢栗就像只知道自己打碎了杯子的猫,哼哼唧唧地靠过去,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软绵绵地道歉认错;“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下次?” 谈恪一不小心,使出了经典名句,说完他自己都愣了。
原来有些话不用学,全是人刻在潜意识深处的本能。
谈恪的火叫谢栗这么一哭,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他伸手把人抱过来:“你要跟那边视频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
谢栗摇摇头。
谈恪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又叹一口气;“你是不是怕结果不好,让我知道了,怕我失望?”
谢栗把自己埋在谈恪的脖子窝里,小小声地嗯了一声。
谈恪那么希望他去普林斯顿,要是他这次视频失败了,谈恪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失望的。
谈恪伸手在谢栗屁股上掐了一把,真的使了劲儿。
谢栗一时不妨,嗷地叫一声,红着眼睛很委屈的样子抬头看他,刚被人抓了错处,反抗都没底气,虚弱地表示抗议:“干嘛要掐我。”
谢栗鼓着嘴。
谈恪伸手把那张惹人生气的小嘴捏住:“你再好好说,要是结果不好,我会失望吗?”
谢栗的嘴巴被人捏着,手被人攥住,两条腿被人掰开夹着腰,根本动弹不得,难道让他用屁股说话吗?
他不满地呜呜呜几声,谈恪不为所动,摆明了刁难他:“你再好好想想,我到底会不会失望?”
谢栗眨巴眨巴眼睛。
谈恪这才松开他饱受□□的嘴:“我不失望,听明白了吗?”
客厅的灯忽然变得好亮,亮得谢栗都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他动动嘴唇,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谈恪却不依不饶:“你再说一次,我不会失望。”
谢栗扭着头不看他:“你不会。”
谈恪盯着他腿上的小男生好一会,最后捡起刚才被他随手放在旁边的稿纸,那上头满是硬头大小的字迹,有中文有英语,个别单词上面还标了音标和用拼音拼出的单词发音。
这孩子其实很努力了。他一边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结,一边努力越过生命中的一切不如意。他试探着朝歧路张望的鲁莽,不就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领着他吗。
谈恪不由得搂紧谢栗,重新变得温柔起来,指着两个单词问他:“这个怎么读?”
谢栗盯着那两个单词,犹犹豫豫地开口:“麦氏--瑞饭门特。”
谈恪极其耐心:“仔细听我读 Me—sh refi。e 是个短元音,嘴角放松,舌头中部向上抬一点,嘴巴不用张的太大。来,跟我试着读一下 -- ”
作者有要说: - -
挺起骄傲的胸膛的咕 (万字奉上,请您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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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恪:这孩子一会会不盯着就要出幺蛾子。太让人 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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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千万不要乱吃药啊,小栗不是乖孩子,正在接受爱的教育。你们可要引以为戒。
第73章 仙女座 四
许多年以后谢栗回忆起那一天, 也只能隐约记起那是一个星期三, 和其它的星期三没有任何分别。
这种平凡昭示了某种理所当然, 当谢栗推开办公室的门时,程光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理所当然的顺利。
一切都比谢栗能想象到的更顺利。
等待视频接通的时候, 他努力在心里重复着自我介绍的开场白。
只是对方根本没有给谢栗自己我介绍的机会,甚至也没有进行自我介绍,而是一上来就急切地问出一个个问题。
对方写在脸上的求知若渴, 无形中消弭了谢栗的紧张。
对面金褐色头发的科学家确如沈之川所说,英语讲得也不怎么样,但他自己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这种“缺陷”的难堪和不自在。
视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对方在谢栗低头去看手里的提示卡时, 忽然说:“我发现你好像非常紧张, 所有的东西都在你的脑子里, 为什么你还要看手里的纸?”
这种意外提问不在谢栗的预料内, 谢栗突然卡壳,对着摄像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说你非常害羞,” 对方一摊手,“讲真的,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就有这种聪明 -- ”
谢栗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旁边的助理忽然身体前倾, 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只听见对方口齿清晰地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比较大。”
谢栗目瞪口呆。
对方耸了耸肩膀:“You know, □□art is new sexy.You gonhe Mac Daddy over here.”
出来的时候沈之川问谢栗的视频结果,谢栗没忍住把这一段也说了出来。
沈之川嘴角抽搐:“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谢栗不知道 Mac daddy 是个什么级别的daddy,非常诚实地摇摇头。
沈之川看着自己徒弟这张纯洁的小脸, 忽然怀疑把谢栗送出去这个决定是不是不太合适:“不知道的话你就别听了。还说了什么?”
谢栗想了想,说:“他们想让我去一年半,和他们一起做完那个项目。”
沈之川看着他,掂量着这孩子的语气,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没答应?”
谢栗略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想再观望一下。因为我看到那边主攻冷暗物质模型的团队似乎也有不错的机会。”
这是沈之川没想到的。
这个念头是谢栗结束了视频通话以后才冒出来的。
这次视频通话让谢栗尝到了许多甜头,对他的认可,夸奖和赞美,让他有一种自我膨胀的感觉,得寸进尺地想要伸手够到更高处的苹果。
沈之川这才笑了:“行啊,现在心大了。那你好好准备吧。冷暗物质团队的领头教授希德桑德斯我也不熟,只能你自己去联系了。” 临走前沈之川又嘱咐他,“早点准备考试和办护照。”
谢栗那边没问题了,沈之川才安心回家。
他妈旧疾复发,他把母亲接到兰城来看病,医院和学校两头跑。
他靠在地库电梯间的墙上等电梯,心里还盘算着中午他妈吃什么,没想到电梯门一开,方显在里面站着。
方显从电梯间里出来,拦在沈之川面前:“我那天看见有个男的开你的车送你母亲回来。”
方显的口气不太好,沈之川有些莫名其妙:“那是我学生。我妈在医院做理疗,要去接的时候学校突然喊我开会,一时间走不开,我就让学生开我的车去了。”
沈母来兰城以后,方显知道他母亲是来看病的,提出要帮忙也被沈之川拒绝了。这会听到沈之川这样说,莫名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