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亭见到这一幕,只觉得目瞪口呆,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认知。
如果说方才周文进的事只是把他听说过的传闻搬到了眼前,现今他们班里女生成天嚷嚷的国民老公楚南杰这一跪,就让他几乎感觉到惊慌失措了。
原来人为了往上爬,能够不择手段,把自己的底线降到这一步。
原来世上有这么多人,根本不把别人当成人。
原来有人能够为了林君绰,做到这个地步。
林暮亭扪心自问,他自以为心悦林君绰,但他会这样跪地求饶,摇尾乞怜一般地祈求这份感情,求来林君绰的垂怜吗?
林君绰引导他的为人处世,教导他的学习功课,把他从董佳宁手上救了出来,带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广阔的世界,让他知道他还有无数的选择,让他从原来的一方天地里跳了出来。
他为林君绰做了什么?
如果他因为年纪小这个理由,就心安理得得接受林君绰的付出跟帮助,那他跟无赖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林暮亭忽地听见了一声轻笑。
林君绰那令他熟悉到极点的声线,用他从未听见过的凉薄语声道,“奥斯卡欠你一个影帝,楚先生。我的爱人在等我,失陪。”
无数的烟花在心口绽放,林暮亭此刻心里甜得像浸润在蜜糖堆砌的池水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熨帖得妥妥帖帖。
林君绰转身要走向门边,林暮亭急忙关上门,窜到了一旁的阳台,把跳得极快的心跳平缓下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逃。
他为什么想逃?
只刹那功夫,他立刻打开了阳台门,想去追上刚刚离开的林君绰,却见林君绰在走廊的一处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拦了下来。
中年男人假装自己是偶遇林君绰,满脸堆笑,“林先生,这么巧。”
林君绰点头,“你好。”
“还是今年的投资会跟林先生见过了,难得见到林先生”中年男人提起了话头,状似不经意地说起,“最近股市大跌,华国这个股市啊,真是跟玩过山车似的,让人都要得心脏病了。那么多散户进来,不过就是送菜。真能挣钱的,也就是大玩家了。”
林君绰不知可否,只静静地听他继续说话。
中年男人见林君绰并不答话,心里有些发虚,“华国一贯欢迎外资,尤其是中西部地区,更是欢迎之至,送地免税奖金都不在话下。林先生到底根在华国,何苦来哉。”
“莫谈政事,是每个华国人都知道的规则”林君绰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话,“林某的国籍一直在瑞士联邦,是一个瑞士公民,在瑞士出生长大,的确是外资。”
第37章
中年男人见林君绰这么说也不强求,这种事绝不是一两次谈话就可以敲定的,毫不在意地继续寒暄,“这两天京城这天气,成天的雾霾,大街上的人都开始戴防毒面具了。”
米粮菜蔬可以特供,水也可以特供,空气可以特供吗?
林君绰继续跟人说了几句,等送走了这位之后,停在原地一会儿,并没有走回大厅,反倒是走向了林暮亭藏着的阳台。
阳台就那么太,林暮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把自己抓了一个现形,话都说不清楚了,“先…….先生………”
林暮亭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觉得现在见到林君绰,有一种受宠若惊,又有些陌生,还有点害怕跟敬畏。
“躲在这里好玩吗?”林君绰走进少年,面孔隐藏在阳台昏暗的灯光下,让林暮亭莫名有一股压力,“我不来找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明明是男人被人勾搭了,按理男人该是心虚的一方,可现下被男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林暮亭自己反而有些气短,“我就是……..无意中看见的……..”
“无意?”林君绰欺近少年,将少年按在石栏杆上,一手按在扶手上,将少年拘在自己跟栏杆之中,“从洗手间无意到走廊?”
林暮亭声音就有些弱弱的,“嗯…….谁让你们在公开场合说话的!”
话里的弱势,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他一旦面对林君绰,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气短,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了。
“偷听他人说话,可不是绅士所为”林君绰义正言辞,“更何况,好奇心害死猫。”
尽管今日是在邱谦然的地盘上,定然不会有其他什么事,但少年这个随意听墙角的习惯,林君绰定然是不能纵容的。
这个世界上让一个人消失地无声无息,而亲人朋友根本不知如何查起,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哦。”林暮亭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
少年今天受到的刺激明显不小,这里的环境也是太嘈杂了,林君绰揉了揉少年的头,“回去吧。”
林暮亭高兴地立刻抓住男人的手,一张脸都在闪光,“真的吗?”
他实在不喜欢这里的人,也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但是林君绰带他来这里,明显不是为了玩乐,万一林君绰有其他的什么事要办,他也不好主动提起回家。
“真的,走吧。”林君绰已经跟邱谦然打过招呼,是当真打算带着少年回家的。
林暮亭喜不自禁,却还问了一句,“你要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看上去是办完了”林君绰挑眉,他今晚带林暮亭来这里,主要是带少年来见识一下,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可以回去了,“你还不想走,今晚留在这里?我可以让……..”
“走走走,马上回家!”林暮亭赶忙紧紧抓着男人的手,径直自己就朝着出口走了过去,生怕男人再改变主意。
这个地方这么气派讲究,里面的人真是太不讲究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思及他在学校家里受的那些委屈,对比一下这些人为了生存,为了往上爬付出的东西,简直连提出来都要脸红羞愧。
学校跟社会,象牙塔内外,差别竟然这么大吗?
等到他们的车到了清平苑的时候,林君绰在大门处就让司机停了车,牵着林暮亭下了车,“晚上吃了东西,走动一下消化消化,不然晚上得睡不着。”
只要跟林君绰在一起,林暮亭怎么都是愿意的,乖巧地嗯了一声。
夜凉如水,月光如洗。
虽然天还没有下雪,这时节的天气已经足够冷了,林君绰从车上拿了一根备着的羊毛围巾,把林暮亭围得结结实实,把少年的手抓着,放到了口袋里,慢慢地沿着院子往涵碧山房行去。
獭祭鱼,雁北向,草木萌动。天一生水,东风解冻,散落为雨。
昨天就是雨水节气,立春早就过了。在钢筋水泥堆出来的城市里,季节的变换不再那么分明。
因为之前的春节假期,林暮亭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林君绰了。
科技的发达,即便有随时可以联系的视频跟信息,仍然不能代替面对面的碰触跟交汇。
他想林君绰,他想见林君绰,想牵着林君绰的手,想念林君绰的一切。
仅仅是跟林君绰牵着手,在万物凋零的院子里走着,他就觉得满足而愉悦,满心满眼里都是高兴,脚步都要飘起来。
可是想起方才在会所,他把他看见的事情大略地描述了一遍,末了有些不安地问林君绰,“先生,你今晚,是故意把我带过去的吗?”
林暮亭今晚去不去邱谦然的会所,别说不是大事,几乎没有任何必要。而林君绰在这么晚了,还要带着林暮亭一个高中学生过去,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现场来陪林暮亭说话的人,来攀谈的人,给林暮亭几分面子的人,全部都是冲着林暮亭身后的林君绰去的。
深夜的清平苑,安静得能够听见流水的淙淙声,林君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暮亭,我心悦你。”
林暮亭仿佛触电一般放开了男人的手,不可自控地后退了两步,视线紧紧地盯着男人坚定而深沉的双眼。
冬日里的清平苑,寒风萧瑟,呼呼作响,他却仿佛听不见这凌冽的风声,忘记了刺骨的寒冷,只能看见眼前的男人。
林君绰深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浓黑得像是最深的黑夜,灯光却在里面映出了星子。
林暮亭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万般皆可的安稳跟踏实。
直到林君绰拿着手帕给他擦眼泪,他才察觉到自己又哭了,男人仿佛叹息了一声,“怎么哭呢?我说的话这么可怕吗?”
“我……..我只是害怕……..”林暮亭声音都有些哽咽,还有藏不住的委屈不安,“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是………”
就像他妈妈董佳宁说的,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凭什么能够获得林君绰的青睐,甚至奢求更多。
第38章
父母对于孩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可能在孩子心里面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孩子的人生阅历跟世界观,决定了他们并不能判断父母所说的所做的,是对还是错。
林暮亭父母对他的日复一日的影响,对他秉性的影响,恐怕要伴随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