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族经过百年积累,家族信托基金早就足够他们几辈子吃穿不愁。如果子孙没有才能,大可以托庇于信托基金,每个月拿着出息过日子。
可恋人则不同。
林君绰很明白,他跟林暮亭的这段感情,他已经没有了放手的机会。那对于林暮亭,他究竟要不要插手林暮亭在学校跟家庭的事情,插手到何种程度,就需要重新考量了。
在这半年多的相处里,他清楚地意识到,林暮亭虽然性格并不外向,乃至于还有些懦弱敏感,但却是一个非常自立自强的人。他遇见困难,一般并不是第一时间考虑向别人求助,而是自己寻求解决办法。
这样的一个人,未必会希望自己的恋人过分插手自己的事情。
林北挑眉,“怎么,把她抓起来也揍一顿?”
“皮一下你很开心吗?”林君绰瞪了他一眼,“你有本事,就把你丈母娘抓过来揍一顿。”
林北已经结婚多年,孩子都有两个了。
林北无所谓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丈母娘可不会把我媳妇捆起来往死里抽。话说回来,你真不用我去查查你们家小孩儿遇见啥事呢?”
“暂时不用”林君绰揉了揉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的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小孩子,出不了什么大事,等我们回去再问问他吧。”
在治安还不错的华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有清平苑的司机接送,在学校里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应该学着培养林暮亭遇见事情,就跟他分享询问的习惯。
忙完了这阵子,尽量留在国内吧。
………
四中的晚自习,高二是晚上九点结束。还没到九点,四中外面就已经排满了来接孩子的车,把四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下课铃声一响,早就收拾好东西的林暮亭飞快地离开了教室,为了尽量避免跟林弘方的任何接触,他进出教室都是选的离林弘方远的那一扇门。
他刚上了清平苑的车,司机就乐呵呵地跟他闲聊,“今儿我都停到了一站公交的地界儿,还是挤得不得了。现在的父母对这一代的娃娃,哪里像我们那一辈儿哦。”
说起父母,林暮亭就想起前几天回去时候,董佳宁跟他提的,“你爸爸同事给他们孩子都报了补习班,要不你周末也去?”
“补习班?”林暮亭有些诧异,他已经有先生给他请的家教了,怎么董佳宁还会想起给他找补习班。
林铭诚解释道,“你不是理科不好吗?我同事说这个补习班的理科老师还不错,很多四中的学生都在那里补习。小亭,你已经高二了,就要高考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先生已经给我请了家教”林暮亭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如果家教不行,补习班能有用吗?”
他的家教包括了他的文科跟理科所有科目,并不是单纯的理科。如果他去上父母选的补习班,肯定只是补习理科。
他对未来的路已经有了清晰的想法,不再拘束于理科跟文科的选择。但是他的想法,林铭诚跟董佳宁恐怕并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华国的父母大部分已经习惯安排好孩子的学校跟工作,安排好孩子的人生,还要操心孩子的婚姻跟孙辈。
他们恨不得连孙辈的人生也安排好。
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也是他们的一部分财产。
董佳宁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先生给你请的家教有用,为什么你月考数学物理还是考得不好,也就化学生物进步了一点。这样的成绩,你期末怎么去实验班?”
化学跟生物并不是单纯的理科,包含了很多文科的特点,林暮亭在好的老师指导下,自己又肯努力,能够有一些提高,是在意料之内的。
但是这一点,显然董佳宁跟林铭诚并不打算去了解。
林铭诚也劝,“小亭,你去先生家住了有这么久了,不好一直打扰人家。依我看,要不你就搬回学校去住宿。反正补习班就在四中旁边,你去上了晚自习,还能再去上一节补习班的课。”
在林铭诚跟董佳宁心里,既然林暮亭去清平苑住了这么久,也没给家里带来什么东西,反倒是耽误了儿子的学习,实在是得不偿失。
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他们自然要及时止损,让林暮亭从清平苑搬出来。
林暮亭心里一跳,“我不搬,我不住校。住校生里面那么多林弘方的哥儿们,我疯了才住进去。”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林弘方是四中的一霸,有几个哥们儿太正常了。
儿子如果住校,被林弘方跟一堆学生欺负,也没法好好学习。
林暮亭用林弘方暂时让父母熄了让他从清平苑搬出来的主意,心里却不是很踏实,顺着司机的话,“现在都是独生子女,没办法。”
他转了一个话题,“蔡师傅,先生经常出差这么久吗?”
“是啊”蔡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聊了起来,“这次还不算久的,先生一向就是空中飞人,整天飞啊飞啊,不着家。林北是怎么说先生的,不是在飞,就是在去飞的路上。”
林暮亭啊了一声,“比这还久啊?”
“那可不”蔡师傅道,“以前先生来华国,一年也就来个七八回,每回没住一个星期就要走。话说回来,先生这半年,可是大半时候都住在清平苑了,难得,难得。”
林暮亭一时间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郁闷,郁郁地回到了涵碧山房。
他一走进起居室,就发现起居室的沙发上放着林君绰还没看完的《纯粹理性批判》。林君绰走之前,这本书他才看到先验空间的不确定性。
林暮亭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还问过林君绰,为什么数学里面还包含着空间的理论。
现在,这本书已经被翻到了面对坠崖危险的尖峰漫步这一章。涵碧山房的人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林君绰的书,更不会动书签的位置。
紫色沙发旁边还有林君绰爱喝的老白茶,茶杯还冒着热气,恒温炉上有给自己准备的汤水。
这一切都预示着,林君绰回来了。
第33章
安静极了的涵碧山房里,隐约传来一阵琴声。
清秋寥落,万籁俱寂,鸿雁飞鸣,风来萧瑟。
秋高而气爽,风宁而沙静,云来而雁去,叶落而鱼归。
烟波浩渺,雾霭苍茫之洞庭湖畔,两岸白沙,鸿雁来宾于天际,极云霄之缥缈。雁行成队以和鸣,若隐若现,若往若来。其欲盘桓,旋转纷绕;其欲落也,回顾四望;其欲鸣也,断雁秋风。
斯抒鸿鹄之志兮,表逸士之疏阔,所求之旷达矣。
正是传说从唐朝陈子昂就流传下来的古琴名曲《平沙落雁》。
这首曲子虽然出现较晚,但是流传甚广,是为大众所熟悉的古琴曲,也是林暮亭能够分辨出来的几首曲子之一。
他从来没听过林君绰弹琴。
但是此刻听到这首曲子,他却觉得,林君绰本就应该会弹琴。
琴之于林君绰来说,就像是古时君子六艺,是每一个士子文人都应该会的一门风雅。
他走到涵碧山房的琴房,远远地看着林君绰跪坐在坐垫上,刚好弹完最后一个音,张开那双墨绿色的眸子,视线放在他的身上,展颜一笑,“我们暮暮回来了。”
林暮亭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悸动,一股暖流从心底深处窜出,一刻也不能停留地朝着林君绰走了过去,双手按在林君绰肩膀上,毫不犹豫地弯腰,朝着那张自己在梦里魂牵梦萦的清隽面庞靠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落在对方的脸上,双唇慢慢贴合,如同一片羽毛拂过,两人都浑身一颤。
林暮亭却不愿只是这样浅尝辄止,眼皮颤颤巍巍地闭上,在林君绰的唇上胡乱啃个一气,像是在撕一只烤鸡似的。
他迫切地想证明,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林君绰是他十六年枯寂生命里,唯一开出来的一朵花。他在极低极低的尘埃里,喜欢着林君绰,仰慕着林君绰,崇拜着林君绰。
林君绰已经应了他,林君绰也喜欢他,他现在是林君绰的恋人了。
林君绰被林暮亭像狗啃一样亲着,在震惊于林暮亭主动亲他之后,实在是哭笑不得。他将浑身发颤的少年抱进怀里,手轻轻板正少年的头,一手扶着少年的后劲,慢慢地把主导权拿回来,以自己最大的耐心跟温柔来亲吻着怀里这个明显惴惴不安的孩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林暮亭被喜欢极了的人抱在怀里,四面八方都是男人身上的淡淡的檀香味,男人搂着他的腰,一手固定他的头,把他牢牢地圈在怀里。虽然他心里总有些惶恐,却从男人身上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全感。
他沉浸在这个缱绻温柔,如泡在温泉水中舒缓惬意的亲吻里,浑身渐渐放松下来,双手抱着男人的脖子 ,将自己往男人怀里靠得跟近一些,连一丝一毫的距离也舍不得有。
唇上每一寸都被男人游弋,口腔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了男人的气息,整个人不停地发抖激动,幸福得就像身处天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