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池甯设好屏保,收起手机重复道:“傻|逼,臭狗,老东西。”
肖照山笃定地说:“我听到了,你叫我爸爸了。”
肖池甯嘲笑道:“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么没见识?”
肖照山还是高兴,欣慰到一连嘬了好几口牛奶下肚。
但高兴了没多久,他就想起方才在电梯里思考过的一件事。
“肖池甯。”他挪开吸管,沉下语气问,“三百五十六加七十二再减去一百七十一,等于多少?”
肖池甯很快心算出了答案:“二百五十七。”
“你小时候打针会做算术题?”
肖池甯耸了耸肩:“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从小就怕打针的那种小孩儿么?”
肖照山颔首道:“像。”
“哪儿像了?”肖池甯不服。
肖照山说:“以前不觉得,现在我知道了,人痛了、怕了就会哭,这没什么好羞愧的。”
“我不羞愧,我的确没因为打针哭过。”肖池甯说,“比打针抽血可怕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样样都哭一哭,我眼睛早哭瞎了。”
“比如?”肖照山看着他。
“比如,”肖池甯回视道,“上兴趣班,开家长会,全校的家长开放日,写命题作文——《我的爸爸妈妈》。”
肖照山捏了捏手里的纸盒,诚恳地说:“嗯,你开头就写,‘我恨死他们了’。我授权同意。”
肖池甯无谓地笑了笑:“滚吧,少马后炮。我已经想通了,恨要是有用,我哪儿用等到十七岁才得到你的关注?”
“观彻说我成年前要渡三个劫,我渡完了,他拿我没办法了,你们也拿我没办法了。”他用手肘捅了捅肖照山的腰眼,“怎么办啊老东西,你甩不掉我了。”
“谁说要甩你了?”肖照山倾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家小孩儿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
肖池甯撇了撇嘴:“是啊,我甩你还差不多。我告诉你啊,等你脸蛋儿松了身材走样了那活儿不行了,我立马找个新男朋友气死你。”
肖照山完全没被威胁到:“我努力锻炼锻炼,起码还能再跟你过十几年性|生活,怎么看我都是赚的。”
肖池甯压低声音,贴到他耳边说:“换我操|你也不是不可以。”
肖照山把牛奶盒搁到腿上,抬手给了他一个脑崩儿,失笑道:“萎了,拉灯睡觉。”
董欣刚把车开进医院,就看见父子俩坐在长椅上,一人捧着盒牛奶喝。两人的眉眼如出一辙,动作如出一辙,气质如出一辙,就连受的伤都如出一辙,简直像现实世界的复制粘贴。
她踩了脚刹车,悄悄放下窗偷拍了一张,在微信上发给了肖照山,配字写着:来看看年轻时候的你。
作者有话说:不太会写番外,先写段小品找找感觉OvO,下一章再讲点实在的。 感谢@iiiileviathan @看见什么吃什么 @飞鸟飞鸟 @狗爱豆 @空一缕鱼香肉丝 @风铃holiday 在前两章投喂的儿童高钙奶。 【高亮:我昨天在微博上搞了个小抽奖,礼品不是很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欢迎追文的各位积极参与~】
第七十二章 (番外二:道阻且长)
肖池甯出了院,肖照山的行程便陡地紧张起来,除了去做早就预约好的复健,还得着手整顿画廊。
本来出事前他已经计划好要卖掉画廊,带着肖池甯去国外生活,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肖池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身心俱受了重创,情况尚不明朗,出国的事只能暂时搁置。
他不是看不出肖池甯近来的洒脱和宽容有粉饰太平之嫌,无奈肖池甯自己始终不开口,于是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每晚相顾而食同枕而眠,聊的都是一些与心事全然无关的鸡零狗碎。例如楼下邻居养狗了,是一只正在换毛期的约克夏;小区里有小孩儿搞恶作剧,偷摸着拿油性笔改了快递柜门上的编号,物业的工作人员一边贴新编号一边骂他们的家长不会管教孩子;午后总有那么几个老头儿要去中庭花园下象棋,指点江山的语气宛如两小儿辩日。
肖照山听着听着,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之处。
肖池甯目前无学可上,右手还缠着石膏绷带,亦无法准备申报国外学校的作品集。在他出门上班、去康复中心医治神经的时候,除了新请的保姆勉强可以说上几句话,肖池甯没有能够倾诉和一起消磨时间的人,他每天看到的不过是囿于小区内的重复上演的家长里短。
池凊与他们父子二人彻底断绝了联系,董欣也忙于事业,放眼整个北京,无人能堪此重任。
肖照山因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连续两晚失眠,独自坐在客厅里抽闷烟。思绪万千复万千,最后他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线索,下定了决心。
他重拾出手画廊的计划,暗中托朋友找起了有意愿快速接盘的行家。不仅如此,他还一意孤行地调整了复健的节奏和进程,把长达一个半月的神经训练压缩到了两星期。
一周两次的频率不得不提高至每日一次,他将所有的午休时间都花在了往返康复中心和折磨意志的训练上。画廊的员工见他总是满头大汗地踩点儿回画廊冲澡,一度以为自家老板是想通过积极健身来拯救自己的中年危机。
肖照山复工前已经拆了绷带,打眼一看并无异常。肖池甯捅伤他然后被岳则章绑架的事警方尚且都只知道一半,所以他被这样打趣也不作解释,顶多笑着附和一句:“大家不都有四十岁的时候么。”
事实上,他的康复训练比健身要痛苦上百倍。神经的愈合速度虽然比骨头快,但真要达到“完好如初”的程度仍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肖池甯特意挑了地方,刀尖瞅准支配绝大部分上肢动作的正中神经扎了个对穿,附近的肌肉和其它神经难免会受到影响。
起初肖照山连将右手抬高三十度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动一动手指转一转手腕已是极限。后来通过外敷特制的中草药和物理引导,他终于能在低位握住一斤重的物件了。
代价是出一身的汗和报销整个下午,回到办公室只能用左手做些简单的工作。
他从康复科的医生那儿偷师了一套按摩手法,又花大价钱从信得过的中医那儿讨了一张舒筋活血、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亲自试过几次,确定卓有成效后便硬拉着肖池甯一起喝。
肖池甯觉得这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臭袜子味儿,说什么都不肯尝试第二口。肖照山劝了几次没用,暗中琢磨起了阴招。
第二天一早,保姆就从这位雇主手里拿到了一份精心打造的食谱——平平无奇的家常菜,诸如番茄炒蛋、鱼香茄子、清蒸鲈鱼、凉拌豆腐和各式汤品里,全加上了她闻所未闻的药材。
她蹬着一辆哐哐作响的共享单车,在北京的各大药房间来回奔波了俩小时,好不容易凑够了食谱提及的数十味中药里的八味,按照肖照山的要求悄么声地加进了肖池甯的午餐,结果肖池甯嚼了没两下就吐出来了,还对她的专业水平和工作积极性表示了明确的质疑。
肖照山下班回来听小保姆诉了十几分钟的苦,沉着脸果断地回收了食谱,灌药于无形的计划算是正式宣告中道崩殂。
晚些时候他自己煎了一包药,喝掉大半后故意藏了一小口压在舌根下,二话不说走进主卧,找刚洗完澡正躺床上玩手机的肖池甯索吻。
肖池甯自然不知道吻里有毒,还以为月上柳梢头,老东西要发|情发个够,甚至非常期待和兴奋地回应了他的主动。
直到带着臭袜子味儿的酸涩液体从舌尖滑进了喉咙,他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这个狗东西的奸计。
“呸呸呸!”他一把推开肖照山,又不解气地抬起腿,踢了他肩膀一脚,“什么玩意儿!”
肖照山见肖池甯像是被非礼了一样,崩溃地拿睡衣袖子反复擦嘴,擦完不忘把手掌捂在唇边,朝掌心哈出一口热气,蹙眉仔细地嗅。
不知是嗅出了什么气味,他嫌弃地躲开,小脸顿时皱得像是吞了一整个生柠檬:“操啊!老子刚刷的牙!”
肖照山坐在床尾,被他的反应逗得大笑不止,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
肖池甯将他一脚踹倒,咬牙切齿地说:“笑个屁!你今天不刷个十分钟的牙别想上这张床!”
肖照山不记得上次这般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白日里复健的痛苦和不耐烦好似都在这场幼稚得出奇的闹剧里灰飞烟灭了。
他低头抱住肖池甯的脚掌,摆正身子,笑意未消地说:“真有那么难喝吗?我觉得还行啊。”
肖池甯气得补了第三脚:“把一堆臭袜子放自来水里泡一个月,你说难不难喝?!”
“你喝过?”
“……滚,今天不是你睡书房就是我睡沙发。”
“行行行,咱们不喝了。”
肖池甯抽出脚:“你继续喝你的臭袜子水,我继续喝我的纯净水,没有‘咱们’,你少来。”
肖照山挪到了他身边:“那等你取了钢板呢?手可能会使不上力,到时候也不喝药不做复健吗?”
肖池甯干脆地答道:“不喝,不做。取了钢板能恢复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