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发出吵醒方圆十里生物的巨大轰鸣声,轮子后面扬起漫天的灰尘和砂砾,看着还有那么一点像《疯狂的麦克斯》。
那部电影里有一幕令人难忘——
一辆战车狂飙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后面激起遮天蔽日的滔滔黄沙,疾风如同刀剑席卷了整个画面,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疯狂的。
意境这种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视野里,湛蓝如洗的无云天被沾染上了土黄色的沙尘,汪烙棘眯了眯眼睛,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
还挺酷的。
这种生活他从没体验过,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反而新奇,刺激,令人热血沸腾。
当然,如果没有被糊了一脸尘的话,那就更好了。
敞篷,不是开玩笑的。风,有点猛。
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汪大明星出门前刚弄好的头发,此刻被风搅成了凌乱不堪的鸡窝,“雀巢”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找他去当代言。
男人掀起的发际线很是夺目,实力显示着何为所有男人都逃不过的中年危机。
前头的小叶故意地把车开快些,让这刮得人神志不清的巨风来得更猛烈些,他侧过头大声地问汪烙棘和焦蕉:“是——不——是——很——凉——爽——啊?!”
汪烙棘:“.…..”这孩子,回去就该开除了。
“捧场王”焦蕉兴奋地喊了回去:“真——的——很——爽——啊啊啊!!!”
男孩的声音揉碎在狂野的大风中,自带麦克风的奇幻效果,逗得汪烙棘露出了个不那么明显的笑容。
这个不起眼的笑,是真情实感的笑。
成年男人总是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获得乐子。
田间小路歪歪扭扭,又凹凸不平,有着不少磕磕绊绊的石头,这小破车子走在上面,脆弱的车身抖得如同在筛糠。
“哒哒哒哒哒——”
三轮车颠得厉害,像在厨师在爆炒虾仁时使劲地颠锅,汪烙棘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颠得挪了位置。
明明这个年纪的男人,是该好好爱惜自己趋于老化的身体,为什么他偏偏要受此劫数?
旁边的焦蕉倒是开心得很,感觉在坐游乐园里的摇摇车,笑得也很像坐在摇摇车上的大孩子。
他一边大笑着一边哼着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鸟儿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哥,别唱了呗?”汪烙棘侧头对他说了一句,可惜声音被狂风吹散了。
没听见的焦蕉兴致昂扬,逐渐演变至激情高歌,甚至拉起他的手一起举高摇摆。
汪烙棘:“......”
他心累地倚在车架壁上,脑袋无力地垂软在铁栏上,像一条泄了气的河豚。
汪烙棘跟着焦蕉的旋律哼道:“太阳当空照你妈,花儿对我笑个屁,鸟儿说,草草草,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绝望的声音混进风里,了无痕迹。
作者有话说:
《过气影帝受难记》
第14章
历经一段为时十五分钟的三轮车程,他们终于到达了沙扁村农贸水果批发市场。
这里的大门口是开放性的,周边停着大大小小各种运货工具,庞大的棚顶由坚固的钢材搭就,既遮阳又防风,看着也很气派。
就是土。
进去前,焦蕉拉住汪烙棘,“来来来,汪先生,我们来合个照吧,就在这市场的大招牌下面。”
难得有大明星莅临自家地盘,不搞个照片说不过去,以后也有跟兄弟们炫耀的资本。
“这里吗?”汪烙棘看着周围这背景,心有点塞。
商贩们挑着果担来来往往,身后是一个土到掉渣的市场建筑,作为一个天生有挑剔病的事儿精,汪烙棘很不情愿地蹙了蹙眉。
不过行动上还是默默配合,他摘下了遮挡眼睛的墨镜。
“留个纪念嘛,”焦蕉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摄像头,“去旅游的人不都要搞个‘到此一游’什么的吗?”
汪烙棘用嫌弃的眼光看他,“这是你家市场,搞什么到此一游?”
“你啊,你到此一游啊,”焦蕉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将摄像头举出一个死亡角度,“来,茄子——”
汪烙棘面无表情,犹如僵尸:“……”
“我也拍!”凑热闹的小叶忽然从他俩背后崩出来,冒出的大头恰好遮住了背景里的那个招牌。
同一时刻,男孩的手指按下了拍摄键,“咔嚓——!”
因为背光的缘故,照片定格在三个黑乎乎的脑袋挤在一起的瞬间,好像在拍三个黑色的保龄球……
拍啥拍,直男不适合自拍。
小叶看着焦蕉手机里那张自拍,感叹道:“汪哥,这照片好写实哦。”
汪烙棘:“??”
小叶笑得没心没肺,“你看你在里面多黑,就是个糊逼啊。”
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汪大影帝当街暴揍二百斤助理,拳拳到肉,鼻血飞溅。
热心市民焦先生极力劝架:“别打啦别打啦……再打就要出人命咯!”
收拾完小叶一顿,汪烙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又理了理头发,正经地对焦蕉说:“再来。”
“再来什么?”
“拍照,再来一次。”
“......”
汪烙棘哼声道:“我就不信了,本影星这么上镜一帅比,还拍不出几张像样的照片了吗?”
老子在圣彼得堡拍高奢广告图的时候,你这破市场还不知道糊了水泥没!老子站在红毯上被各路闪光镜头怼着脸拍,你这破市场还不知道砌了钢筋没!
“刚才不还不愿意拍的吗?”焦蕉嘴上揶揄他,但还是把手机摄像头给打开了。
“现在愿意了,”汪大明星趾高气昂,三百六十度展现自信:“你见过哪个长得好看的人不喜欢拍照的吗?”
焦蕉沉默片刻,咬咬唇开声问:“您是想表达你长得好看呢?还是想表达你喜欢拍照呢?”
“都有。”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谊本来就容易建立,相处了这么两天,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随和,言行举止间不再那么拘谨,也不再那么生硬客套,开口两句就敢与对方开玩笑了。
这俩越混越熟。
天性骄傲的人,在熟人面前总是不屑于伪装自己。当优雅的外壳渐渐褪去,汪烙棘的本性开始逐渐显露。
若用一只动物来形容他,大概是一只高傲的美洲豹,既可以很锋利,也可以很骚气。
“废话一大箩,还拍不拍了?”汪烙棘一把夺过焦蕉的手机,用手掌将男孩摁在怀里,“我来拍,你拍照技术太糟糕了。”
焦蕉:“......”
他被汪烙棘的一条胳膊搂住,身高和体型差令他们看起来格外融合,前者像是被后者实实地圈在怀里,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男孩的后背似乎还能感觉到男人胸膛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焦蕉很不争气地失了失神。
之前汪烙棘的表现令他觉得:这个大明星并不习惯与人太过接近。焦蕉并非不会看人眼色的愣头青,所以他一直下意识地避免与对方打成过于亲密的一片,可现在......
对方忽如其来的搂抱令他有些局促。
而对于汪烙棘来说,这只不过是因为与对方相处时间久了,而且觉得对方性格无害,所以渐渐将防备卸下而已。
“好热啊,汪先生,您别搂这么紧咯......”焦蕉小声嘟哝着。
汪烙棘一心扑在拍照上,哪管对方那么多,他用另一只手揉揉焦蕉的发顶,命令道:“看镜头。”
男人的声音从焦蕉头顶上传来,像暮色中的沉鸣那般好听,并且令人自然而然地顺服。
“哦……”男孩应声昂头,嘴巴因上扬的下颚而微微张开,细密的睫毛与眼帘一并掀起,露出一双清澈漆黑的眸子,显得无辜又单纯。
汪烙棘的手臂又长又直,伸长了就像一条天然的自拍杆,拿着手机对准他和焦蕉的脸。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就这样,他不是很成功地拍下了一张“全世界欠老子一个亿”的冷漠脸,还有另一张“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姿势”的红苹果脸。
这照片观感奇奇怪怪的,有种山匪恶霸强掳单纯小少爷的既视感,汪烙棘的笑点莫名被戳中了,没忍住笑了半天。
明明拍得很不好,他竟很喜欢。
“留着吧,拍得挺好的,”汪烙棘将手机还给焦蕉。
“啊?这叫拍得好啊?”焦蕉拿着手机看了看,“这照片里的人是拍到了,可......咱市场的招牌呢?没出镜啊。你都没有在拍市场……”
汪烙棘叼了口烟,施施然道:“拍我就够了,拍市场干什么?”
焦蕉:“.…..”
无语归无语,焦蕉还是按下了“保存”,将照片储存在手机的相册里。
想了想,他干脆还点了“收藏”,索性把这照片归类进“重要收藏夹”里,方便以后想看的时候就能找到。
在门口白白浪费了十几分钟,他们一张“到此一游”都没拍成功,净搞了一堆不挨边儿的自拍。
这时光还当真虚度得快乐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