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静候的控火汉子听到指令,将手中的大卷鞭炮用力一抛,鞭炮头被这汉子拿在手里,高高地挂在祠堂门梁上,鞭炮尾一直“咕噜咕噜”地滚到红毯末端。
这是高傲到村尾那鞭炮厂里定制的,8888响,好兆头,绝对撑得起排场。长长一条鲜红色的鞭炮,从祠堂门口一直延伸到红毯末端,看着还挺有范儿的。
就是过于夸张。
眼见那控火的汉子抽了嘴边正烧着的香烟,蹲**去要点燃那导火索,焦蕉立马耸起肩膀,用双手捂住耳朵。
他还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旁边的汪烙棘,好心提醒道:“汪先生,快点捂耳朵啊。”
男孩缩头缩颈的模样,有点像只瑟瑟发抖的小仓鼠,然后还要扯着你陪他一起捂耳朵。
有点……可爱。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装逼欲,汪烙棘忽然想在对方面前耍耍酷,他装作一副毫不care的拽样,“我不捂,这有什么好怕的?小孩子才怕这个。”
帮你捂还差不多。
“你不怕吗?”焦蕉面带惧色,重复提醒对方,“不是,这个声音真的很大……”
汪烙棘不屑地轻笑一声。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又有何畏惧?
“怕个——”后面紧跟的“毛线”还没出口,面前便传来一阵毁天灭地的爆炸声。
这声音好比炸了整个火药库,汪烙棘的灵魂都被吓得抖两抖,他的耳膜差点没被震破,立马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耳朵,捂得死死的那种。
他汪大明星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场面还真没见过。
“卧槽?!”他这才反应过来,是鞭炮声,并且极度彪悍。
此时的他跟几秒前那个淡定的帅哥判若两人,汪烙棘惊恐地缩起脖子,好像只饱受惊吓的王八:“......吓skr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私人订制的就是不一样,这鞭炮的火力猛得跟机关枪似的。霎时间,全场乌烟瘴气,红色的碎屑漫天飞溅。
当地消防随时准备出动。
焦蕉暗暗地观察着汪烙棘,发现他惊到呆滞的表情有点惨,便转身跟高傲埋怨说:“舅,你看你这阵仗,都把人给吓着了。”
“啊?你说什么?”堵着耳朵的高傲听不清他的话。
鞭炮声大得掩盖了所有声音,焦蕉无奈地把他舅的手拉下来,在他耳边大声吼道:“我说!你这搞得太夸张了!”
“没事!证明我们热情待客嘛!”高傲对于这个喜庆的欢迎仪式很满意,“这鞭炮越响越好!”
焦蕉快聋了:“……”
剧烈的鞭炮声持续性震天动地,隔壁村的人还以为这边打起仗来了。
这时,天公作美……不是,天公不作美,乌云被风卷得快速聚拢,顿时下起了细细沥沥的小雨。
只见那上一秒还炸得震天的炮,此刻被这忽如其来的雨水浇了个透,顿时就不发声儿了,火星渐渐湮灭在雨水之中,导火线冒出丝丝青烟,很快连烟儿都没了。
8888发的长鞭炮还剩一半没炸完。
仅过了几分钟左右,这过云雨来去匆匆,来得快去得也快,把鞭炮浇灭后便停了,蔚蓝澄澈的天空那是一片放晴。
大家被刚才鞭炮声轰得几乎脑震荡,耳边还回荡着一阵“嗡嗡”的耳鸣声,皆愣愣地看着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天色。
全场一片死寂:“.……..”
“这……”焦蕉愣了好一会儿,为了挽救这局面,尬道:“今、今天天气还挺好的。”
汪烙棘瞥他一眼,余惊未消地槽着:“能不好吗?老天都亲自赶来灭火了。”
主持大局的高傲苦笑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这拜神下雨了是好兆头!象征着风调雨顺、猪笼进水啊!”
焦蕉硬着头皮附和道:“是啊是啊,看来汪先生注定是咱们村的运财童子!”
汪烙棘:“?”这都行。
植根于心的唯物主义和科学教育让他对这种论调十分震惊,极为严肃地向焦蕉解释道:“是这样的,运不运财咱先不说,老子早就不是童子了……”
小叶一把将他老板的嘴给捂上。
焦蕉见他舅看着被浇灭的鞭炮一副囧相,牵强地安慰道,“这有什么的,灭了就灭了呗,还环保呢。算了算了,咱们直接进去开饭吧。”
高傲无奈地挤揉晴明穴,“唉,走吧。汪先生,这边请~”
一进祠堂,飘香的饭菜味迎面袭来,十几桌流水席摆得满满当当,每一桌都坐满了乡亲老少,大家欢声笑语无话不说的,自带一种亲切又热闹的气氛。
焦蕉很有主人家的范儿,招呼得有礼有貌,“来来来,咱们落座。”
看着这满桌丰盛的菜,一向挑剔的汪烙棘倒也不那么挑了,比起早已不知所踪的生活品质,他现在比较想填饱饿得打鼓的肚子。
毕竟,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是会激起求生欲的。
焦蕉见他愣着不动,给他挪了挪凳子,“坐啊。”
这是一张长条形的老式木凳,汪烙棘第一次坐这种凳子,心里犯起百般的不满意:这么窄一木条怎么坐人?
下一刻,就看见焦蕉自然而然地挨着他坐下了。
刚才拜神的时候,汪烙棘对他说过一句“你站我旁边”,于是就连现在开饭落座,他也很自觉地坐在对方身边。
这张窄窄的长凳子上,刚好能容下这两个男人的位置,汪烙棘对此还算满意,连带勾销了对这凳子的不满,心中的不爽也连带着一并消解。
他微微点头,就在这张凳子上坐下了。
或许连汪烙棘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是,他对这个男孩,已经产生了些潜意识的依赖。
瞧了瞧桌上的菜色,这次的蒸鱼里还是有放香菜的,所以在“香菜狂热爱好者”汪烙棘的眼里,这顿饭的地位瞬间抬升。
已经多天没吃香菜了,他想起上次被焦蕉挑走所有香菜的恨与痛,暗下决心:老子必须在焦蕉动筷前,把所有香菜都夹起来!
蒸鱼碟恰好摆在他面前,碟里的香菜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是一份唾手可及的幸福。
天时地利人和,通通具备。男人目光坚定,右手拿起筷子,风驰电掣地朝那碟蒸鱼里的香菜伸去。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老子一定要吃到香菜!
然而,就在男人的筷子就要触碰到香菜的那一刻,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声音——
“大家在动筷前,请听鄙人说一两句话。”
高傲拿着个嗡嗡响的劣质麦克风,上面还绑了条喜庆的红丝带。他走到汪烙棘的旁边,一脸亲和地看着这个手拿筷子的男人。
“......”汪烙棘默默收回筷子,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您说,您说。”
高傲装模作样地拍了拍麦克风,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在汪烙棘耳边炸开,吓得他差点把手上的筷子都甩飞了。
清了清嗓子,高傲庄重地说道:“在开席之前,我想跟乡亲们说些话。”
他搭住汪烙棘的肩膀,说:“首先,介绍一下我旁边的这位——汪烙棘,汪先生。他!是当代影坛无与伦比的巨星!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是各大广告商所追逐的时尚宠儿!”
这些全都是汪烙棘的前经纪人对高傲的说辞。
当初,那个不怀好心的经纪人为了能让汪烙棘当这个农贸市场的代言人,在高傲面前把他夸得天花乱坠,母猪带胸套,一套又一套,极力推荐汪影帝这个“最佳人选”。
听得高傲马上签下了那份合同,这才有了今日这局面。
听着高傲这一大堆的溢美之词,汪烙棘有点心虚,毕竟他个糊出三十八线的货,早就被影视圈打入冷宫了,广告商都唯恐避之不及,那还扯得上“巨星”两个字啊。
他连连摆手,“没,是高老板过誉了......”
焦蕉客气地将他的手摁下,“汪先生,您谦虚了,我舅说的都是实话。”
汪烙棘干笑:“......不是,你们听我说......”
“但!”高傲中气十足地打断了他,继续激情发言。
这个中年大叔亢奋无比:“汪先生这样一个光芒四射的大人物,他还是选择推掉身上所有的戏约和代言,来到了我们沙扁村这个小地方,自降身价地为我们的果批市场宣传。我想,这就是扶贫……不是,是无私吧。”
“好!”焦蕉第一个带头鼓掌,他真情实感地叹道:“真是感动中国,感动你我!”
他没想到,这代言背后竟然有这么感人的故事,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尖酸挑剔的大明星原来这么大爱无私。
“汪烙棘”这三个字,在男孩的心里顿时加分不少,甚至有若恩人那般重要。
汪烙棘已经心虚得无法组织语言了:“.…..蕉哥,你真的想太多了,其实我——唔......”
了解所有真相的小叶一把捂住了他老板的嘴。
高傲的一番话感染了祠堂里的所有人,包括焦蕉在内的一众乡亲们,大家的眼眶中皆泛起了晶莹的泪光,汪烙棘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变得高大无比。
——是散发着圣父光芒的那种高大。
高傲紧紧地握住麦克风,边踱步边发表讲话,气势抑扬顿挫,看上去有点像学生时代站在升旗台上训话的教导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