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至睡梦之中只见自己未着寸缕,光裸着身子横尸一处冰冷的海岸之际,魂魄离体旁观,却是靠不上前去,但见远远一人朝自己尸身走来,定睛一瞧却是天之厉的模样。
楼至看罢大吃一惊,挣扎着想要醒来,魂魄却难以冲破迷障,只得徘徊原地,但见那天之厉路过自己尸身之时,停下脚步俯身观瞧,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怜爱地摩挲了一阵,脱□上披风,将光裸的尸身略略遮掩起来,又在路旁攀着了一朵红艳花蕊,别在自己发髻之上,方站起身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楼至见此情形不明就里,正欲起身追赶天之厉,忽然瞧见方才他经行的小径之上复又走来一人,却不是蕴果谛魂的模样又是何人?楼至见了蕴果,便丢下天之厉下落,看他如何对待自己。
但见蕴果谛魂经过自己尸身之时,眼中亦流露惊艳之色,观赏半日,复又哀戚起来,俯身跪在自己身旁,随手在海岸之上摸出两片贝壳,覆在自己眼帘之上。楼至看到此处点头心道,都说枉死之人入殓之前要将坚硬之物遮掩了眼目,方能入土为安,看来蕴果谛魂确实深谙丧葬制度,想到此处,果然见蕴果以双手捧土,渐渐挖出一个人形,将楼至的尸身抱起放入内中,颠簸之时,那朵天之厉别在楼至鬓边的花蕊忽然渗出汁液,染红了眼上一片洁白的贝壳。那蕴果谛魂不以为意,依旧将楼至的身子掩埋了,复又在海边捡了几块碎石压在坟茔之上算是墓志,方起身而去。楼至的魂魄想要上前追他,忽见身后大海狂澜咆哮,回身观瞧之际,但见万顷碧波磅礴而至,楼至神识一惊,倏然转醒。
但见宫无后满面关切之情看着自己,见他醒了方才笑道:“娘娘想是做了噩梦?”楼至点头道:“却也不算是噩梦……咱们的车驾到了何处?”宫无后回道:“不刻便到京中,进了城门,沿朱雀大街再行片刻就可以入宫了,到了神武门外,圣上便率领两班六部满朝文武迎迓娘娘,此时还须娘娘亲降凤辇与圣上见礼,接受朝贺,方能接入后宫,在中宫接受太子大礼,然后方能合卺。”
楼至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宫无后细述大婚细节,却是心不在焉,思量方才浅眠梦境。
忽然想起当日佛乡之中那个远来游方的龙钟老僧曾经对自己讲过这个偈子:一位少女横尸海岸,那脱下外衣掩盖尸身的男子只是后世的情郎,只有让尸身入土为安之人方为终身托付的夫婿,今日自己偶得此梦,倒是十分契合如今心意,只是楼至原以为自己心中早已对天之厉忘情,如今想来,两人虽然诞育子嗣,夙缘深沉,怎奈有缘无分,终究不曾结成夫妇,心中难免不尽怅然之意。复又想到梦中花朵与贝壳之相,却不知是何机缘,看来命数尚未揭晓,自己又何必劳心费神揣测天意。
楼至沉思之际,却听得前面熙熙攘攘之声,便断了思绪转向宫无后笑道:“外头这是怎么了,敢情有什么新闻么?”宫无后闻言一笑道:“如今咱们已经进了京城城门,正在朱雀大街往皇城行进,沿途都是京城的百姓,正在夹道欢呼,恭贺娘娘入宫成婚之喜。”楼至听闻此言,连忙叫无后吩咐一众婚娅使将喜银散布而出,广结善缘。道旁的百姓平白得了这许多恩恤,声浪更加山呼起来,楼至没奈何一笑,心道往后清静淡薄的日子恐是与自己无缘了。
说话之间凤辇到了神武门外,楼至微微打起帘子,正瞧见蕴果谛魂龙袍加身赫赫威仪负手而立,底下满朝文武六部两班的官员无不垂手侍立,一旁宫无后附在楼至耳边回禀道:“娘娘到了神武门前,便要降下凤辇,趋步而行来在圣驾之前,行三跪九叩君臣之礼,进入中宫之后,圣上还夫妻交拜之礼,还请娘娘谨记。”
楼至闻言顽皮一笑道:“这事不与你相干,一切由我。”宫无后闻言不明就里,只得答应着。
凤辇转眼间来在皇城正门,楼至命宫无后打起帘子,留在车中照顾质辛,自己由婚娅使搀扶着下了凤辇,由宫女引路,穿越文武朝臣林立,径直走向蕴果谛魂。
两人数步之隔,楼至早见蕴果面上惊艳之色,蕴果谛魂却因隔着凤冠上的垂珠帘瞧不清爽楼至的表情。楼至近得前来,并未躬身趋步见礼,反而缓步而行,轻抬螓首与当今天子对视,隔着面上珠帘对蕴果谛魂轻轻一笑,以唇语言道:“我偏不与你见礼,你又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老吉解梦,掩盖尸体表示来世有露水姻缘,掩埋尸体表示来世可以结为夫妻~
☆、第九十八回
探佛珠残红花退,承恩泽众目睽睽
原来楼至虽然平日行事成熟稳重,只是辅一得知自己腹中怀有双子,却是难掩雀跃心情,又见蕴果谛魂龙袍加身赫赫天威,心中便埋怨他隐瞒自己多年,如今却也并非放不□段与他见礼,只是久见他好整以暇,今日忽生少年心性,倒要为难他一回。更有一件,楼至成婚之后久居闺阁,常闻本朝民间嫁娶习俗,女子进门之前都要做一件试探夫婿之事,必要通过考验方能合卺,如今自己调皮一回也不算越礼,倒要看看蕴果如何当着满朝文武找回自己的面子。
蕴果谛魂见状,却也不恼,宠溺一笑竟缓缓步下御阶,朝向楼至迎迓而来,两旁文武百官见天子离席,纷纷跪倒尘埃伏地而拜,城门之下多少金枝玉叶竞相折腰,最后只剩下楼至与蕴果二人相对而立。
楼至虽然顽皮一回,却不想蕴果谛魂竟能降阶相迎,不由大吃一惊,如今见他转眼来在自己跟前,道旁文武官员与自己随侍的宫女黄门、婚娅使者全都伏地大礼,自己反倒没了主意,心道蕴果谛魂到底是一国之君,如此放□段步下婚台亲身迎迓,若是自己再不行国礼,日后进宫,少不得落下轻狂的话柄,想到此处心中虽然埋怨他轻率,却也少不得盈盈下拜。谁知辅一屈膝,却见蕴果谛魂紧走几步,伸手一揽楼至的纤腰,竟阻住他见礼的动作。楼至万没想到蕴果谛魂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轻薄亲密的动作,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只是自己身边跪满了人,又不敢伸手推拒,又不敢出言相嗔,只得隔着凤冠上的垂珠对着蕴果谛魂使眼色,谁知那人全当看不见似的,只管揽着自己但笑不语。
楼至见他如此任性,心中没个奈何,只得以唇形急道:“放手!”那蕴果谛魂也学着他的模样以唇形笑道:“你不来与我见礼,我只好降阶相迎,与你先行夫妻交拜之礼了。”楼至此时方知他因自己调皮亏了礼数,便将如此手段戏弄自己,他原本脸皮薄,昔日在府中夫妻之间偶有亲密之举,若是冷不防给贴身侍女瞧见了,尚且心中还要不自在几天,如今沿路之上、皇城之中,观礼之人何止千万,不想蕴果谛魂竟敢当着天下人的面与自己亲密,不由颊带瑰意眼内泫然,倚仗新妆,更有一股夺人心魄的媚态,那蕴果谛魂见了,眼内戏弄之意渐息,却转而闪现惊艳之色,竟伸手拂开楼至面上半边垂珠,轻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楼至原先猜度他只因自己未曾见礼,不过偶然起了戏弄之意才步下婚台调戏自己一番也就罢了,怎知如今自己含羞的媚态却惹得他动火,不由大惊失色,心道两人虽然名分已定,到底未曾入宫,如今当着文武百官军民人等,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般勾当,今后自己入主中宫如何做人,不由焦急唇语道:“快别闹!”那蕴果谛魂见了楼至惊惶之色,心中颇为得意,亦以唇语言道:“你先招惹我,如今浪出火来,怎能独善其身?”楼至见他如此纠缠,心中没个奈何,扫视了遍地跪拜之人,心道虽然本朝制度,天子离席官民俯首,若敢抬头直视天颜便是有意刺王杀驾,是个株连九族的罪过,众人是断断不敢将自己的媚态看去,只是两人纠缠了这半晌,底下跪着的众人岂有不疑心的,今日大婚已毕,明日便要闹得满城风雨,虽然自家正头夫妻不算越礼,只是自己位居中宫,为天下表率,怎能不顾后妃之德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反。想到此处不由暗暗埋怨自己举止轻浮,先招惹了蕴果谛魂方才有了这般难堪处境,虽然害羞,少不得唇语说道:“良人……饶了我这遭吧……”
那蕴果谛魂原本只有戏妻之意,如今见了娇妻一身雍容华贵母仪端庄的打扮,面上却是那含羞忍辱泫然欲泣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动,也顾不得万民兀自伏地跪拜,竟俯身衔了楼至面上半边垂珠之中的一颗,含在口中吻上楼至涂满丹寇的唇瓣。
楼至原本心道自己服软一回,那蕴果谛魂自然存了怜惜之心不再为难自己,谁知倒是适得其反,竟被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吻了自己,不由心中羞涩之意大盛,只是唇舌辅一接受蕴果的攻占,心中弦柱轰然瓦解,只剩一股缠绵之意横溢肺腑,盈漾而出,竟鬼使神差地与蕴果谛魂深情拥吻在一起。
却说楼至给蕴果当着京中百官万民的面前侵占了唇舌,羞涩难当,只得闭起妙目任凭蕴果施为,怎知遮了眼目,听觉却豁然开朗,楼至明知底下伏地之人何止千万,怎奈圣驾在前,却是一声咳嗽之声也无,竟似万籁俱寂之意,静谧之中,却听闻两人唇舌纠缠水声锵然,楼至心中暗道不妙,心想旁人还不相干,只是自己周身跪拜的随侍重臣定然都听了去,回到府中又不知要编排出什么好听的来,却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