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布衣此番没有防备,给楼至打得唇边漾出了一丝血迹,却也知道此番自己负气之言伤了这位师兄,只得压抑心中怒气,复又做出一番温文之态陪笑道:“方才是我说错了还不行么,你别恼,仔细远道而来存了火气在心里伤了身子。”
楼至见他此番给自己打的嘴角流血,却还要这般温颜软语哄着自己,心中却也老大不忍,只是面上也不敢给他好脸色,只得板起脸来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不受佛门之中的清规戒律,给人带累坏了,懂了那男女之事,如今生出分别心来,你说我我也不敢辩驳,只是旁人倒还罢了,你何苦来好端端的跟他比,不是叫我为难么……”说到此处,底下的话又怕那剑布衣误会了,“你们原是一样的”这话是再也难以启齿,只得别过脸去不睬他。
剑布衣虽然不曾得蒙楼至许多好话,只有这几句倒也深觉怜惜懊悔,连忙上前扯了他的衣袖柔声说道:“看你,不过说句玩儿话,小时候我也常这样拈酸吃醋的,你都是向着我,为了我的事也没少与那蕴果谛魂起了龃龉,如今大了,出了阁就不把我这个师弟放在眼里,我不过言语争锋逞一时口舌之快,好师兄,别与我一般见识了。”因说着,复又学着小时候得模样,扯了楼至的衣袖晃动了两下。
楼至给他这样一闹,也只得没了脾气道:“这是何苦来呢,如今虽说你本意有些差池,往后只要安身立命好好待他,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模样人品丝毫不比我差,天长日久自然就能琴瑟和谐了也未可知。”
那剑布衣闻言倒是有些迟疑,继而微微点头道:“当日成婚之际,王上将他托付于我,如今若是人还好好的倒也好办,只是现下病成这个地步,我就是想走,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楼至听闻此言,方知前番天之厉所说的家里有病人是指咎殃,不由心中一惊道:“咎殃他怎么了?”
剑布衣闻言眉目紧蹙起来道:“成婚之前就有些不好了,睡梦之中常常生出许多梦魇来,他原本发色冰蓝,谁知梦魇之际竟生出几缕嫣红的发丝来,又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说气话来妖妖娆娆夺人心魄,又有些……”说到此处却是红了脸不知从何说起。
楼至正听到紧要之际,却是等不得,连忙推了他两把道:“怎的话说到一半又打住了,不是让人干着急么?”剑布衣见状只得支支吾吾道:“发病时,又有些像你的模样,端的一颦一笑都学得有模有样的,只是我们成亲之后都是我在深闺之中照顾他卧病,此番艳质只有我一个人瞧了去,还……还糊里糊涂与他圆了房。”
楼至听到此处,不知怎的心中一阵别扭,却有些无明业火道:“你们夫妻间的事情如何说与我一个出了阁的人知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剑布衣听闻此言,不知是楼至纠结心思,还道他错怪自己借故调戏,连忙出言解释道:“我并不是拿这样闺房之事言语上调戏与你,当真不知怎的就睡在一处去了,梦里却好似与你……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一般。如今既然我的心思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用再故作清高君子瞒着你,我想着你的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连你与咎殃也分不清楚,是以才觉得这病症不单纯,想要拿话问你,又怕你误会恼了,方才忍住了不说的,如今你既然来问我,我也只能如实回答,信与不信,也只好你自己拿主意。”
楼至听了剑布衣这一席话,心中渐渐琢磨出一个线索来,既然这咎殃的前世乃是自己的双生兄弟欢喜天王,为人性子暴戾邪魅,又沾了那独占之心淫邪之意,只怕在床笫手段之上比自己不知厉害多少倍去,如今虽然潜藏咎殃的意识之中未曾完全苏醒过来,发作之时想要勾引了剑布衣这样的毛头小子却也不是难事,剑布衣前世既然是那增长天王,只怕也有诞育佛子的命格,这欢喜天王一味勾引于他缠绵床笫,许是有意沾惹佛气,意图自己诞育佛婴,加之前番他有将自己诞下的一个佛子强行带走,却不知为什么一味纠缠在此事上面,莫不是占据越多的佛子,就能够助他提升功体,重获前世威能不成么?
楼至想到此处,心中暗道事已至此,也只得先请剑布衣帮忙将自己的孩儿救出来,再与天之厉一干人等与这咎殃正面对上,倒要看他有何手段,又为什么要收集佛子意欲何为。当下打定主意对剑布衣柔声说道:“这也罢了,如今只问你一句话,当日你对我说的那些情愫可曾当真么?”
剑布衣正在指天发誓之际,却听得楼至这样一问,倒是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瞧着他也不言语。楼至见状倒是脸上一红,只得咳嗽一声又问了一遍道:“你当日说你从小就喜欢我,这话真么?”
那剑布衣听闻此言如何将息,连忙点头道:“怎么不真?难道你要我将心剖出来给你看么?”楼至闻言噗嗤一笑道:“你还是从小一样的脾气,做什么动不动就发这样的恶誓,说些疯话呆话的哄谁?只是你可知道我此生并不能报答你这样的厚爱,却还要有求于你。”
说到此处,竟轻提罗裙盈盈下拜,唬得那剑布衣也忘了礼数,连忙伸手将他搀扶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罢了,刀山火海也不过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楼至闻言摇了摇头道:“我何时恁般坑人了,没事要你下刀山火海的做什么,只是如今我心中疑惑,你那妻房咎殃王子竟偷了我一样东西,冷眼旁观着厉族之中,也只有你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卧房,如今想要求你帮我哨探哨探,到底那件东西可否就在他的房中呢?”
剑布衣闻言脸上一红道:“原来是这样的小事,你我之间又怎么说得起一个求字呢,只是当日我一时糊涂圆房之后,十分担心自己重蹈覆辙,是以就命人将我的铺盖搬了出去到外间书房睡去,咎殃这病倒也奇怪,一时糊涂一时明白的,明白时倒也乖巧听话,并不曾因为我分房单过就与我恼了,或是闹到他兄长那里,不过深宫寂寥之时偶然命宫女太监前来传旨,邀我过去斗弈一番,依旧各自回房睡了,是以我此番想要进入他的闺房,倒也需要通禀一番,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你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呢?”
楼至闻言却是秀眉微蹙欲言又止,半晌竟滚下泪来道:“丢了你们厉族的储君——阕声云舵”,那剑布衣闻言大吃一惊道:“咎殃如何有本事拐走你的孩儿,他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呢,莫非……莫非他已经暗中窥探到我对你怀有情愫,心中妒忌,竟意欲拐走你的孩子对他不利么?”
楼至闻言摇了摇头道:“这倒不至于,那咎殃王子虽然年少气盛敢爱敢恨的,却也不至于为人这般下作,竟拿一个小孩子出气,此事只怕还要从他那病症上说起,这个症候一时之间也对你解释不清楚,就这样打个比方,好比先前你们王上对那意琦行的躯体夺舍重生一般。”剑布衣听闻这样的解释方才有些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咎殃生病的时候,原本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他的身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咎殃威武
☆、第二百五十九回
楼至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也使得,此事关乎我与他前世纠葛,说出来你也未必相信。”剑布衣闻言摇头道:“只要是你说的话还有什么不信的呢,只是前世之说过于渺茫难寻,他今生这样掳走你的子嗣,莫不是前世冤孽,你们两个竟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么?”
楼至闻言摇头苦笑道:“若真是仇人倒也好办,如今他虽然托生做了那天之厉的幼弟,只要我一句话说下去,你们王上自然是肯为了我大义灭亲的,只是他却不是我的敌人,反而……反而是我双生杀体。”剑布衣听闻此言却有些怔怔的,瞧了楼至几眼又没了言语,半晌方苦笑道:“若是这么说,你我也算是……也算是有过夫妻情份的。”
楼至听闻此言,倏忽想起当日自己梦境之中,曾与那剑布衣共赴巫山了一回,还身登极乐,如今再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得又羞又怒道:“少混说,他是他我是我,如何这样混赖起人来!”剑布衣见楼至恼了,知道是自己说话莽撞,连忙打躬赔罪道:“是我一说说顺了嘴,唐突了师兄,只是按你这样说来,倒也解释了他这个症候,如何发病之时生出一头嫣红的长发,又怎会眉目品格儿都与你相似,却原来是给那前世的魂魄记忆占据了躯壳。”
楼至点点头道:“这话说得明白,如今只怕他盗你元阳也是为了佛婴之事,就不知道他收集这些佛子究竟意欲何为,只是如今他应名是你的妻房,不知你可为了我舍得此人呢?”剑布衣听见楼至这样问他,若是在往日,自然不假思索回答了,只是如今听闻那咎殃原是楼至的双生杀体,却不知怎的心中舍他不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楼至见那剑布衣迟疑起来,心中不知怎么有些不痛快起来,因冷笑一声道:“你如今大了,又已经成亲,眼里还能有谁?方才的话不过是哄我,这也罢了,我也不敢求你,救出孩儿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因说着,将衣袖一甩转身就要出离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