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阳神女闻言大惊,连忙跪倒尘埃低垂螓首道:“圣上这是要折损奴婢不成,奴婢侍奉圣上多年,心中只有一片敬慕之情,怎敢心存怨怼之意。”蕴果谛魂因点头笑道:“朕生在风流富贵之地,诗书簪缨之族,旁的功夫倒也不差,却是善体人心,你对朕情谊几何,朕心中自然明白,此番只因你是女子之身,朕并不能在前朝倚重于你,因将朕心爱之人托付在后宫之中命你服侍照顾,怎知你当的好差事,却教朕在皇后面前败露痕迹,如今皇后前往佛乡修行,朕竟不知如何因应,你向来乖巧伶俐,不如此番教导于朕,如何挽回皇后心意呢?”
巫阳神女听闻此言,战战兢兢向前跪爬了几步,伏在蕴果谛魂膝边道:“圣上容禀,往日奴婢们侍奉娘娘,无不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岂敢有半点差池,就连皇后娘娘一日三餐用些什么,是否进得香甜,也有起居注可查,此番之前,娘娘确实不曾郁结心思,今日忽然请旨前往佛乡之中为两位小亲王祈福,奴婢们着实讶异,皆猜不出个缘由来,莫不是外头得了什么风声,亦或是那剑布衣大师从中作梗,再者娘娘虽然每日安于内室,到底也曾经几次去接圣上下了衙门,因娘娘性子淡薄不喜奢华排场,沿路之上并不许人服侍跟随,有时竟只带了中宫令宫无后前去,此事若有端倪,只怕烟都的人应比内卫知之甚详,还求圣上细问。”说罢俯身再拜,面上十分诚惶诚恐。
蕴果谛魂见她如此态度,心中暗自品度一番,因笑道:“我不过见皇后昨日有些伤感之意,略问上几句,既然往日并无由头,想是他孕中多思,颇有些伤春悲秋也是有的,你又何必多心,这里没有旁的事情,你且退下罢。”巫阳神女闻言,方惶恐退出了皇后闺阁之中。
蕴果谛魂独自睡在楼至的凤床之上,因想着往日此时,自己刚刚下朝,夫妻二人在楼至香闺之中用了午膳正在小憩,时而调笑几句,抑或春风一度,何等琴瑟和谐,谁知昨日自己清晨醒来,却见墨帘已经打起,楼至春睡未醒之际,面上犹带泪痕,似是哭过的模样,不过一夜工夫,到底有何变故,竟教他心中郁结了一段心思,却又不与自己明说,只是昨日分别在即,却见妻子欲言又止,神色悲伤,却对自己未曾忘情,仍旧十分依恋,心中着实猜想不透,因整顿衣冠,离了皇后闺阁之中,起驾往上书房去了。
蕴果谛魂来在上书房内,却见西宫弔影早在御前侍奉,因笑道:“你师父好快的动作,不过两个时辰便打听得此事了?”西宫弔影见蕴果语带机锋,却不敢贸然应答,他久在御前,却是个老成稳重的内相,因低头回禀道:“今日原不该奴才当值……”蕴果谛魂闻言,便知古陵逝烟必有消息奏报,因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教他进来服侍。”西宫弔影闻言躬身退了出去,不出片刻,因推着古陵逝烟的轮椅进来,却见那大宗师低声嘱咐了西宫几句,因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回身将御书房的门掩了。
蕴果谛魂见古陵逝烟兀自端坐轮椅之上,因点头笑道:“苦肉计演到朕跟前来了?”却见那大宗师缓缓站起身子陪笑道:“没有圣上旨意,内臣不敢起身。”蕴果谛魂因笑道:“前儿教你往慎刑司内大班走一趟,你心里可埋怨朕?”古陵逝烟闻言复又跪倒尘埃道:“圣上这话,奴才担当不起。”蕴果谛魂缓步踱至玉阶之下,竟亲手将他搀扶起来笑道:“那卫无私原有些倒三不着两,只是他如今是天子门生,笼络他也是天下士人尽入朕瓮中的手段,却是得罪不得,当日你冲撞了娘娘,朕实在有些动气,倒叫你受了委屈,也替你正经主子给你陪个不是。”
古陵逝烟乃是潜邸近丞,虽然深知蕴果谛魂御下手段厉害,只是眼见他自庶出皇子长大成人夺嫡大宝,心中确实有些怜惜敬重之意,却是眼圈儿一红,因感念道:“当日是内臣冒失了,虽然娘娘是圣上心尖儿上的人,只是奴才自潜邸跟随圣上出来,自然将圣上摆在第一位,难免言语上对娘娘有些怨言,此番圣上教训得是,近臣往后侍奉娘娘,自然如同侍奉圣上一般。”
蕴果谛魂闻言笑道:“这话明白,常言道夫妇一体同心,我与他原该不分彼此的,你若能一视同仁,也算是有些见识。只是不知为何前日却略有些参商,皇后虽然不曾言明……”说到此处,打眼瞧了古陵逝烟一眼,古陵逝烟见状,方趋步向前,低声在蕴果谛魂耳边回禀道:“前日听朱寒说起,娘娘往日迎迓圣上回鸾之时,走的都是烟都小径,也不用人服侍的,就连宫无后也不曾带在身边,依奴才的糊涂想法,烟都小径之中,却有一段通往冷宫之路,平日里人烟稀少,想是私相授受的绝佳场所,前日奴才察觉皇城之内似有细作,也是追到此处失了踪迹,如今娘娘侍奉圣驾态度有变,不知是否与此事相干呢……”
蕴果谛魂闻言,倏忽想起当日自己回鸾之时,途经冷宫之处感应到了楼至佛门功体,因淘气前去追妻,两人之间竞逐轻功之际倒阴差阳错,撞进那先帝蹂躏宫妃的风月之地,博得一场宣天的快活,如今想来,当日楼至面目焦灼,似是意在引开自己,莫非当真与人竟在冷宫之中私相授受偷期密约,自己当日中途曾因军国大事被迫离开半个时辰,其间却有小黄门盗取玉玺的典故,想来定然有人从中作手,好教自己回转不得,当日自己将妻子半裸娇躯玉体横陈在那冷宫之地,想来岂不是便宜那奸夫。
蕴果谛魂想到此处,眉间朱砂血光大盛,杀心已起,那古陵逝烟见状,唬得魂飞天外,连忙俯身再拜道:“这不过是奴才胡乱猜测,想来娘娘举止端庄为人正派,绝不至此。”蕴果谛魂闻言却是心中暗道,自己在此事上从未怀疑过楼至人品如何,他与那天之厉再续前缘,不过是因缘际会,决不至于立刻就会移情别恋琵琶别抱,如今他对自己避宠,理应不是一般风月故事,只怕那天之厉竟有什么话对他说过,多半是将两人往日一段婚姻告知楼至,妻子素来心软,想必听闻两人往日种种恩情,自然心中存了些怜惜之意,加之近日记忆逐渐回溯,两厢夹击之下,竟将对待自己的心思,渐渐转到那战云之主的身上也未可知……
蕴果谛魂想到此处,虽然心中争竞之意大盛,只是他素知楼至为人,断然不是强取豪夺便可以改变心意,此番少不得需要以柔情感化,教他顾念旧情,方能挽回娇妻心意,且喜他腹中怀有自己的孩儿,此番避宠佛乡之中只为确定自家心意,短短时日之内绝不至与自己生份,既然如此,倒不如以攻为守,想当年妻子下嫁自己五年左右的光景,方才恩准圆房,却也皆因平日自己不言不语,一味付出之故,此番只要让他稍微领略自己委屈为难之处,倒可有把握引导妻子克己复礼,安于内室重回自己怀抱之中。
蕴果谛魂想到此处,因打定主意笑道:“朕并没有怪你,内相是朕的近丞,此番何必见外,当年父皇不待见朕,凡事都是内相对朕指示教训,你我虽然名为主仆,便叫你一声启蒙恩师也使得。”古陵逝烟虽然久在御前,深知帝王之术只在喜怒无常,方可叫文武两班内外臣僚心生畏惧,只是自己身在潜邸服侍蕴果谛魂多年,这情份却是不假的,因见他此番温颜软语,心中却也有些感念,口中连连谦称“不敢”,却听得蕴果谛魂笑道:“你我主仆二人经历多少风波,方能有今日光景,可惜当年未曾与皇后交心,他竟不知此番惊心动魄之事,想我夫妻二人虽然同甘,却未曾共苦,也是一件憾事。”
那大宗师何等聪明之人,听闻蕴果谛魂此番说辞,心中早已揣测了圣意,因点头道:“此番娘娘奉旨在家庙修行,想必却有些百无聊赖,这些故事,倒正好为娘娘解闷分忧。”蕴果谛魂见他应答上道,因抚着古陵逝烟的肩膀笑道:“这件差事办好了,便是你的丹书铁券。”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果子,我有些怕你了。。。
☆、第百七十回
飞天舞领衔小戏,剑布衣口无遮拦
却说楼至因带了剑布衣与宫无后二人进驻天佛原乡之中,只因皇后身份前来修行祈福,单是仪仗物品,便绵延数里之长,其间一应管辖调度,皆赖佛乡住持观世法运筹帷幄,等到楼至几人在家庙之中安顿好了,倒把个观世法忙得焦头烂额。楼至见因自己闹别扭,倒搅得师弟不得安生修行,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晚课已毕,便亲自在自家禅房之中的小灶上煮了当日师弟们最喜欢的菜粥,因命宫无后将暖炉盛了给观世法送去夜宵,又特地嘱咐他不必前来谢恩等语,自己也与剑布衣同着爱子质辛一起用了晚膳。
那质辛因当日红潮之祸冲撞了楼至,已经有几日未曾与母后亲近,如今奉旨伴驾在家庙之中修行,又连日无须上学的,心中岂不愿意,席间倒也十分雀跃,又缠着楼至喂饭,又要剑布衣给他谈讲当日战云地界许多掌故,一番纠缠下来,倒将楼至缠得,竟渐渐抛却了心中烦闷,专心逗弄起爱子来。一时吃毕了晚膳,因前面楼至贴身的宫娥前来通禀,说圣上担心娘娘在家庙之中进膳不香甜,因遣人送来宫中新制的几样点心佐茶。楼至见状,心中却和软了几分,因传旨叫来人进来服侍,不想却是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