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布衣稳住心神,登堂入室推门而入,果见楼至与观世法正在闲谈,见他来了兀自口中埋怨道:“如今做好了菜粥,又不见你这正主前来受用的,倒是我们偏了,如今将你的搁在熏笼上煨着,怎么这样淘气,又做些什么闲逛三山闷他五岳的勾当?”
剑布衣闻言遮掩笑道:“我原等得不耐烦,又不想与师兄在你房里打些闷葫芦,想着你方才说的,蕴果师兄为你移植的那片昙花有趣,便走去瞧了,果然他待你有心。”楼至听闻此言脸上一红道:“你这人好没算计,往后谁还敢与你交心的。”说话之间只觉剑布衣面上红晕呼吸急促,似是与人动过真气的模样,不由蹙眉道:“你一路上可曾遇见过什么人?”剑布衣听闻楼至有此一问,却是有些心虚道:“何尝遇见什么人?只是久闻你烟都的奴才厉害,施展轻功之际有些急躁,如今还未缓上一口气呢,偏给你追根究底的问起来,哪容我一点空子喘息片刻。”
楼至闻言点头道:“这原是我的不是,只是那烟都的奴才着实可恶,前番就连我也给他们追得不耐烦,只怕你初来乍到就闹得沸反盈天,叫你蕴果师兄脸上不好看罢了,如今既然未曾闹出来,我带你去内室熏笼上取了菜粥打发你吃吧。”说着安顿了观世法在外间休息,携了剑布衣的手带他进入内室。
剑布衣初入皇后闺阁,只觉美轮美奂,往日也久在王迹的宫廷之内盘桓,只是厉族民风淳朴,不喜奢华装潢,王迹又是久经生死的人,更加不拘小节,是以前朝不过应景,一应东西都沿用战云旧例,未曾多加妆饰,他又不立后宫,宫中越发整肃清静。如今乍然见了楼至的香闺,方知天家风流富贵,绝非番邦小国可比,不由摇头笑道:“往日走江湖,也常听那些说书艺人言讲那千金小姐的深闺绣房如何精致,如今见了你这屋子,只怕神仙也住得了?”
楼至闻言噗嗤一笑道:“还不是那人没个算计,只顾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反,只是我如今受封进宫,虽然省事,凡事到底有个规格法度,他如此待我是他的好意,我怎好拂了他的盛情。”剑布衣闻言倒不耐烦,兀自朝楼至凤床上一坐笑道:“如今我坐了你的凤床,那蕴果谛魂又能耐我何?”楼至见状忍住笑意蹙眉道:“快别闹,仔细他撞进来瞧见了。真是越发越淘气。”说罢拉扯着剑布衣从自家凤床上下来,安顿在软椅上笑道:“这软椅是我平日小憩的地方,绝没有旁人坐过的,倒还干净,你在此处略歇一歇也使得。”一面口中说着,一面移过香炉在自家凤床之上散布熏香,又伸手抚平了方才剑布衣坐过的痕迹,整理整齐了方才回身。却见剑布衣一脸玩味看着他笑而不语。
楼至见状脸上一红道:“好兄弟,我不是嫌你,只是你久在佛乡修行,自然知道你师兄是个多心的,虽然咱们小时候同行同坐同息同止,只是如今彼此大了,虽然我待你的心思一样,也得在外人面前为他留些脸面才是。”剑布衣闻言笑道:“我如何真心恼你,你放心,你进来的难处我都知道,如今我来了,自然护着你不受旁人的欺负。”楼至闻言笑道:“难为你如此为我费心,我便赏你个妙人可好?”
剑布衣闻言蹙眉道:“罢,罢,一件事还未曾厘清,可别来促狭我了。”楼至闻言笑道:“怎么,那件事倒被我猜中了不成?”剑布衣正在心烦意乱之际,苦笑一声道:“那事暂且不提,你只说赏我什么妙人?”楼至见状,却也不好十分追问,只得笑道:“前日我听蕴果的意思,虽然我的闺阁之中男子不许擅入,只是我出身佛门,是以本朝崇佛,佛门子弟要想进来就便宜多了,因此我倒想叫你渡化一个孩子,做你俗家弟子,不知你可否领情?”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红蓝CP的节奏?秋鸣山居:剑布衣的居所。
☆、第百四十二回
凤牙床珍馐美馔,绿玉斗口角噙香
剑布衣闻言笑道,“我出道以来还未曾收过弟子,倒也有趣得很,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如何造化,倒叫皇后娘娘为他关心如此细枝末节。”楼至点头道,“若是你愿意了,此事自然好办,倒是说来话长了……”说罢俯身在剑布衣耳边与他低眉耳语一番。剑布衣闻言道,“好个中宫娘娘,往日在佛乡之中恁般率性,如今出了阁,历练得越发会办事了,可见你跟了他倒也便宜,若是如今做了战云王后,只怕还似往日一般不识愁滋味,越发连质辛也不如了呢。”
那剑布衣虽是无心之言,却教楼至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想自己本性如何却是绸缪算计之人,只因身陷深宫,许多手段皆是迫不得已,若此时自己真如剑布衣所言,竟不曾遭劫,成年之际便下嫁天之厉为妻,如今虽然诞育质辛十年,却也未必历练得如今日这般心机,可见世路茫然造就天性,并非万事随心,复又想起当日蕴果谛魂曾对自己提及夺嫡以来万种凶险,只怕他就算白玉无瑕,经历这许多生离死别,却也牢笼难脱违背初心,自己当日还曾感叹他乾纲独断,如今想来,心上人的遭遇却是深可怜惜的。
剑布衣见楼至蹙起眉头沉吟不语,却不知何故,连忙上前摇晃他道:“这是怎么说?你要我渡化的那孩子呢,怎么不带来给我瞧瞧。”楼至闻言回神道:“此事如今初步议定,只是还要对他说一声方才妥当。”说罢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兀自点头道:“说话他也快从御书房回来,我要在这里服侍他用晚膳,不如你们替我接了质辛下学房,在他偏殿里哄他一回?质辛许久不见你,只怕十分雀跃,也就不来勒掯我了也是有的。趁着这个空当,我好细细说与他知道。”
剑布衣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当日佛乡同修,你最不待见他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如今倒这般举案齐眉起来,这因缘际会真说不得。”说到此处,倏忽想起自己与那咎殃之间纠缠不清之事,没由来一阵心烦意乱,连忙稳住心神遮掩道:“既然如此,我就拉了呆头鹅一起去接你儿子下学房,只是你与他说笑一回也使得,千万要保重腹中,可别贪玩误了大事。”楼至听闻此言脸上一红嗔道:“你把我想得也太不堪了,十几年夫妻,哪里就贪欢倒那个地步。”说罢推推搡搡将剑布衣轰出门外,又含笑嘱咐了观世法几句。那观世法最是个省事妥当之人,见楼至意欲在闺中接驾,连忙躬身施礼,与剑布衣一起跟随宫无后往六部之中迎迓太子去了。
楼至打发了他师兄弟二人,连忙吩咐小厨房将今日晚膳送来煨着,又略略打理了自家妆容,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闻外间有御前的小黄门前来通禀,圣驾不刻便至,楼至连忙教人服侍着穿了皇后礼服出了仪门迎迓蕴果回宫。
夫妻两人携手进了楼至的闺房,蕴果打眼一瞧,却见榻案之上摆着自己素喜的各色佳肴果品,又见楼至此番举案齐眉,比往日服侍更加殷勤周到,心中猜测他因剑布衣借故进来陪伴,唯恐自己心下不快,意欲为二人调停排解,便兀自朝楼至的凤床之上坐了笑道:“今儿倒新鲜,几时待我也这般多心起来。如今别说一个人,便是你要把整座天佛原乡搬进来,原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只消说与我知道,自然由着你的性子反。”
楼至闻言见他说破,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蹙眉含嗔道:“这话从何说起,你可别冤枉了好人,难道我为了他却来讨好你不成,不过见你今日为了回避我们说体己话,往御书房多走动了一遭受了劳动,如今要犒劳你一番罢了,你既然不领情,快离了我这里罢,省得一会儿又说我因要什么才这般殷勤待你的了。”
蕴果谛魂因今日未曾与妻子说过几句体己话,如今见他言语之间略有娇嗔之意,如何把持得住,连忙握住楼至的手腕将他一把拉入怀中陪笑道:“看你,我不过说句玩话,如何就这般计较起来。”说罢就着此番姿势,在楼至的香腮上一咬。楼至因近日听信王迹之言,已经认定腹中所怀乃是圣魔双子,如今见丈夫亲近自己,虽然有王迹断后,依然十分忧心腹中孩儿,不敢放肆,连忙推拒他道:“看你急的那样,往日也不是没有给过你甜头,怎么青天白日的倒等不得。”说罢俯身服侍蕴果谛魂脱了靴子,叫他上了凤床端坐好了笑道:“我打发你吃了晚膳早些安置罢。”
那蕴果谛魂见美色当前,面前纵有兰陵美酒龙肝凤髓,到底比不得心上人秀色可餐,如今见他曲意逢迎,心中促狭一计笑道:“话虽如此,咱们夫妻琴瑟和谐,何必国礼,自然是一同用膳得好。”楼至听闻此言心无防备笑道:“如此我便失礼了。”说罢也脱了绣鞋上了凤床,与蕴果谛魂相对而坐。
却见蕴果谛魂移了榻案,伸手将他扯入怀中意欲轻薄,连忙挣扎起来道:“我就知道你没按着好心,哄你吃饭当真比质辛还难呢。”却听得蕴果谛魂笑道:“用膳罢了,只是批了一晌午的折子,口渴得很。”
楼至闻言白了他一眼道:“这话扯谎,我明明打发人送了参茶过去的,只怕是你嘴刁不肯吃,倒说我委屈了你。”蕴果谛魂闻言蹙眉道:“谁吃那个,好好的参茶加了蜂蜜都絮了。”楼至闻言笑道:“这倒奇了,往日因我素喜甜腻之物,只在自己的参茶里放些蜂蜜,没由来你总在我茶盅里吃我剩下的半盏,我只当你也爱这口味,才特地亲手加了进去的,如今倒嫌絮了,真是天威难测不好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