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迹怅然看着手中点心,原来自己的心上人经历无数江湖风雨生离死别,心中依然存着那一份善解人意的心思,虽然屡次说出决绝之言,心中到底顾念旧情,心下寥落蜜意一并泛起,复又想到那人当日多少好处,两人山盟海誓百般恩爱,恍惚就在昨日一般,若是当日自己竟有如今蕴果谛魂的心胸,恐怕两人之间又怎会一夜之间从情侣变为寇仇,王迹想到此处,忽觉一处不妥,当日楼至昙花丛中设计陷害自己之际,并无今日这般留情,满眼不过轻蔑厌恶之意,那番景象如今自己最能明白,却与那战云仲王夺舍躯壳极为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第百十八回
惜宫花游龙戏凤,具朝服备数后宫
放下王迹如何思虑当年前因后果不提,单表楼至提纵轻功赶回中宫,见闺阁宫女一阵忙乱,便知蕴果谛魂下朝在即,当下稳定心神吩咐道,“你们不用忙,他素日吃穿用度都是我打理的,如今吩咐的几样素斋可预备齐了,早上的参茶还在汤婆子上煨着么,”
众人见中宫回转,全都停下手中活计垂手侍立,唯有领衔的一个宫女上前回报道,“启禀娘娘,东西都得了,只是如此规格太俭省了,圣上原先独居之时都是烟都的内相们伺候,前日娘娘进宫,传递进来的起居注奴婢们都仔细参详过,咱们的万岁爷论理就够俭省的了,如今娘娘进来,却比当日爷独居的时候还要省事呢。”
楼至闻言笑道:“如今换季,我可不敢给他乱吃东西,若是克化不动憋出病来也不是玩的,你们久居皇城只知天家风流富贵,只是饮食比的不衣物,若是一味繁复,不但浪费东西,对龙体也无裨益,那参茶原不是我小气,只是初秋早晚凉爽,用了第一遍倒也无妨,午间这般暑热,倒要沏过两三遍的茶叶出了色才好温凉不展的可口。”
那些宫女听闻楼至一番言论,无不掩口而笑,楼至一时不明就里,疑惑问道:“莫非你们笑我是外头来的,上不得台面不成……”
领衔侍女闻言唬得连忙跪下道:“娘娘如此说可不是折煞奴婢们了,若这话传出去……”说到此处颤栗不语。
楼至素知蕴果谛魂规矩大,御前的人都十分谨言慎行,看这些宫女大的未满十八,小的年才及笄,都吓得那样,不由心中一阵怜惜之意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怪罪之意,况且如今中宫的主事换了我身边的宫无后,他心思纯良,绝不会为难作践你们的。”
一众宫女听了方才略略放心,那领衔宫女起身笑道:“奴婢们适才发笑,原是感念娘娘与圣上伉俪情深,后宫制度虽然风流富贵,到底比不上娘娘待圣上一片体贴入微的心思。”
楼至听闻此言脸上一红道:“休得胡说,不过照顾他们父子二人饮食起居日子长了,自然有些心得。既然我要的东西都已经得了,眼看他就要下朝,你们暂且出去伺候吧,不必在我跟前立规矩,出去传话给无后,叫他到上书房接了太子回来用午膳。”
楼至打发了一众侍女,方得了闲,心中细想方才私会王迹的症状,只怕昆吾剑气倒在其次,只是那战云仲王的魂魄一再作祟,就算目下能将王迹安全送离宫中,难保来日不会遭遇反噬,若那是厉族众人竟不能弹压,王迹元神岂不是灰飞烟灭?
楼至想到此处神识一惊,为何自己每每想到王迹的死,便要如此心思郁结,心中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越了雷池,但人命关天,总在这一步难以狠下心肠,只是自己心中若为他留有余地,平日伴驾之时在蕴果谛魂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蕴果,楼至倏忽心下一暖,回味方才领衔宫女之言,只觉自己一片心思如今早已扑在他们父子二人身上,此番进宫的日子,倒像是在从前盟主府中那般舒心闲散,若是王迹不来,倒真是妾心古井,心如止水,只是如今春水已乱,为今之计,还是先将王迹送出宫去方位妥当,旁的事情也只得看各自造化缘法,并非自己人力可为的。
楼至参透了这一层,心下倒许多清澈明白起来,既然天意高难问,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方是处世之道。兀自胡思乱想之际,早见蕴果谛魂含笑打起帘子进入皇后闺阁之中,楼至见他下朝回来,便丢下心事迎了上去。却听得蕴果谛魂笑道:“趁我不在却又这般淘气。”
楼至原本怀着鬼胎,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满目疑惑看着蕴果不言语,蕴果谛魂见他这般神色连忙笑道:“这是怎么说?唬成那样,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刚才进来,这偌大中宫竟没有一个管事的人,真真反了,我原有些不自在,只是转念一想,我使出来的人从未曾错了规矩,定然是你好性儿,叫他们预备下东西便个人自便了,是也不是?”
楼至听闻此言,方知蕴果谛魂所说原是此事,不由缓了一口气道:“那些服侍的孩子原比质辛大不了几岁,将心比心,原该体谅些才是,他们在这,我也拘束得很,倒不如各自走开,倒也便宜。”
蕴果谛魂闻言笑道:“敢情娘娘有体己话吩咐奴才,所以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即使如此,趁着质辛还没下学,咱们先上手一回也使得。”说罢伸手便将楼至紧紧搂在怀内,按在春凳上就要剥了他的珍珠衫,楼至忍不住娇笑了几声嗔道:“好没脸,错理会了别人的意思。”蕴果见楼至虽然面上含嗔,却也未曾真心推拒,便涎着脸笑道:“卿便将错就错赏了我罢。”
两人玩笑之际,楼至伸手抱住蕴果谛魂的脖子,只觉他周身十分清爽,不由疑惑道:“你且别闹,我刚才出去逛逛,见外头天气暑热,才叫人换了早起沏的那盅参茶,怎的如今身上这样凉爽,莫不是变天了,若是如此,我便叫人换了酽茶给你,可别让寒气伤了身子才好。”
谁知蕴果谛魂闻言却停了手上动作,深深看着他并不言语,楼至给他瞧得心痒,推了他一把嗔道:“问你话呢,只管看着我做什么……”蕴果温柔一笑道:“原来咱们的心思一样,我回来时等不得步辇,想早些看看你,便叫他们散了,自己施展轻功回来的……”楼至听到此处噗嗤一笑道:“还说我淘气,羞也不羞,若是给你那奴才古陵逝烟见了,倒没认出你,追到我宫里来,那时才现在我眼里呢。”
蕴果见他奚落自己,作势蹙起眉头道:“这话好没良心,我因跑得热了,又见外头天气暑热,巴巴地在中宫门外散了一阵子才来见你,怕身上焯燃之气将你腌臜了,却给你这般奚落。”
楼至听闻此言,倏忽想起两人相敬如宾的日子,蕴果每次下了衙门都在外间书房盘桓,非要身上寒暑之气消磨尽了,方才回转内室探望自己,如今他说破身世贵为天下共主,却依然对自己如此骄纵宠爱,不由心下一暖,主动靠进蕴果怀中低声道:“你待我好我都知道,如今既然进来,凭你要怎样,我自然依你就是了……”
蕴果谛魂听闻此言心下蜜意,倒安分起来,只将楼至抱在膝头坐了,伸手在他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怜爱地摩挲着,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每日带着这两个小的,可辛苦么?”
楼至听闻他语带宠溺之意,倒比方才强来时更有几分羞涩,低了头靠在他怀中道:“还好,两个孩子倒是十分懂事,却也不曾折腾我几回,只是最近贪睡得很,晚上你少来勒掯我,就什么都有了。”
蕴果闻言摇头笑道:“这如何使得,男女居室,人之大伦,这两个小畜生还没落草,就做出这耽搁人伦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可见是孽障,我明日就传旨给钦天监,命人开衙建府,等生出来就迁出去单过。”
楼至没等说完早捶了他几下道:“人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倒做得出来……”蕴果闻言笑道:“想替他们求情也行,你先叫我快活了,我自然用不着拿旁人撒性子。”
楼至给他无赖一番没得奈何道:“天天奉承你真过不得了,你自己心里数数,打从我进宫到现在,你哪天不是淘气到半夜才放我睡了,就算不曾合卺,也要将我的身子……”说到此处红了脸不肯再说下去。
蕴果闻言故作委屈道:“敢情我服侍你倒惹出这许多不是来?成日间说与你,教你早上多睡一会儿,左右我这么大了,自己料理也使得,质辛那边又有宫无后照看着,你却总不放心。”
楼至含嗔看了他一眼道:“你只道我是自己贪睡,殊不知咱们共寝的时辰有限,我也怕你在朝上不受用,况且你比不得我日日闲坐深宫,前朝人多事杂,又赶在换季的当口,万一心里存了几件事,略有思虑过度的地方伤了元神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