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天澜的语气带着并不真诚的谦虚:“我要是搞砸了……”
“那你下半辈子就要过穷人日子了。”费三江打断他,双手交叉放在肚皮上,闭着眼睛,眉头是舒展的,嘴角微微上扬,口气悠然。
“我反正进去了也饿不着,有你在外面撑着,里面没人敢苛待我。我这辈子,穷过也富过,贪过,也给国家缴过成千上亿的税,有遗憾,但没什么不平的……我不管啦,你看着救吧!救活了是你的,救不活也有救不活的活法。”
费三江是出生入死过的人,早年做企业雷厉风行,过了五十岁就开始跟大仙儿似的。穿棉麻布制的套装,喝百年古树茶,出席饭局也有了适可而止的资格。费天澜这几年在外读书,和老爹相处不多,但每每看到他这样,就有点生气。
居安不思危只想装逼仙,迟早栽倒。
现在算是被他想中了。
他动了动唇,说:“那我就按自己的来了,您进……以后好好保重身体,我等您回来验收成果。”
费三江听罢,轻轻笑笑,没回答。挥了挥手背,让他回家休息。
三天之后,费三江的批捕文件就下来了。
他被带走的时候,费天澜正带着副总在酒桌上陪一个半大不小的外省建筑同行,目的是从对方独吞无力的大工程里抠两三分出来做。
王叔给他来电话告知情况,他在卫生间的水池前带着三分醉意,说“那让他好好配合调查”。
说完,挂了电话。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那双眼睛发红,像是燃了火,连睫毛都挂着勃勃野心酿就的毒液。他盯着镜中看了许久,为自己装备上“专心致志”和“铁石心肠”这两样东西,然后转身走出卫生间回到酒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费天澜第一次喝酒是在五岁或者六岁,具体的他已经记不清。碗柜深处,祖父的米酒坛子因为长期不让他碰而显得神秘,深深吸引他。一个午后,家里没有人,他偷偷打开坛子舀起一杯。一饮而尽,毫无反应。
后来费三江因此断定,这个儿子能喝。
这世上,能喝的人总是更能成大事。他有意锻炼儿子喝酒,所以费天澜自小每天小酌,有饭局就认真喝,不断摸索自己的极限并拓宽。没有人知道他的量到底是多少,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真正醉过。
和外省建筑同行的饭局搞到接近十点钟,他妥善安排人把客人送回酒店。王叔在他应酬完之后,准时出现在饭馆门口。后座车门开着,王叔示意他躺着歇会儿。
“我还好……”他钻进后座,撑着端坐住。
“好也躺着。”王叔给他手里塞了一瓶矿泉水,“你爸今天进了检察院,我不希望你进医院。回家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明天还忙着呢。”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费天澜咕咚咕咚地把矿泉水灌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视角问题,他觉得好像见费天澜掉了眼泪。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挺心酸。便不再说话,默默开车。
费天澜喝完水,听话地躺下了。
躺下的一瞬间,眩晕感汹涌袭来。他知道,自己今天离醉也就一线之隔。
费三江曾经教他,锻炼酒量不仅是把对酒精的吸收消解能力提高,更重要的是学会忍耐和控制自己,把自控的意志力提高。他今晚就完全是靠意志力吊着几分清醒,一松下来,立刻被睡眠掳走。
车在半个小时后到达家里。
他能感觉到车停了,车门开了,王叔拍打自己的脸叫自己起来。但他不想动,也无力起身。不久后,有人把自己架了起来。他分不清自己是两只胳膊都被架起来,还是一只。
陷入深睡眠之前最后的记忆,是有人用冰凉的东西盖在自己的脸上。
也许是潜意识储存下了“有异常”这一信息,他的深睡眠没有持续太久,几个小时后便从粘稠而模糊的梦境中惊醒。身上有汗,体感偏凉。片刻后确认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帘紧闭不透一丝外面的光芒,黑暗非常纯粹。
这也令房门底部缝隙透进来的光更显眼。
他不太确定现在是几点钟,但肯定不早了。费三江已经不在这里了,王叔不留宿,家里只请钟点工。那么,是谁还在这个家里开着灯?
他试图回忆,想起自己好像是被两个人架着下车的——家里有别人!
他猛地坐起来,眩晕再次冲上头,他没顾上。掀开被子下了床,脚步有些飘。还好意志力回来了许多,他勉强能撑着开门出去。
灯光来自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和距其最近的廊灯,没有关门,有个背影正对他的视线。
那是他高三时心血来潮想把自己锁起来埋头苦学布置的房间,里面的陈设他一清二楚。书桌正对门口,旁边是床,床尾并排着书柜和衣柜。
看到那个背影,他忽然想起来,书桌的位置是他故意摆的。那时候他想让费三江看到自己深夜苦读的背影。也许是期待被关注和表扬,也许是想让费三江看了高兴。但费三江一次也没有在他苦读的时候出现过。
如果自己曾被看到,应该就是现在的场景吧?
“哎。”他张嘴想叫那个人,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声音像粗粝的砂纸。
他音量不大,但那人好像特别敏感,已经被惊动了。迅速转身的动作像受惊吓的小动物,身体还没有完全转向门口,人就站起来了。隔着两丈开外的距离,用并不十分清醒的眼睛,费天澜都能看清对方的不安和局促。
“澜……澜哥。”那人双手交叉垂在身前,踩着不太合脚的拖鞋走到他面前。
费天澜完全看清楚这张脸了。是一副特别年轻的面孔,眼睛很黑,透亮。头发也黑,看起来很柔软,应该是洗过,感觉十分清爽。他微微仰起脸看他,鼻子和嘴巴勾出一道别致的线条。很漂亮。
也很眼熟。
“我在哪里见过你?”费天澜皱着眉头,盯着这个人。
“我,我们在飞机上……”对方做了个握杯的动作,想让费天澜想起自己。因为急切,眼睛里透亮的光晃了一晃,让人联想到月光下的湖面。
费天澜看着他,无动于衷。无法分辨他是否记起来了。
那双眼睛里晃动的光黯下去,他有点放弃了,换了个方式自我介绍:“我叫夏麒,我养父是夏维军。这个暑假我来平港大学参加一个研究项目,我养父说让我联系他的战友,就是你爸费……费三江。然后有个姓王的大叔把我接来这里,说……”
他停顿下来,看费天澜的眼神又燃起一点光芒:“你想起我了,是吗?那天在飞机上,我给你递过水!没想到这么巧,我就寄宿到你这里了。”
“你来寄宿?”费天澜抬了抬眉梢,眉头仍微皱。
夏麒点点头:“就从这个暑假开始,到下个学期结束。”
费天澜又道:“一共半年?”
“……嗯。”夏麒抿住唇角,盯着费天澜的眼睛。
然而后者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藏得稳稳当当,让他看不出一点端倪。
这么僵持着过了一会儿,夏麒往后退了退,双手又垂下握在一起,用商量的口气说:“我确实没有钱付房租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做饭,王叔说你没有人照顾,我平时除了做实验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每天都能回来做饭……”
“现在几点了?”费天澜忽然问。
“两点十分……现在应该十五了。”夏麒飞快地回答。
“那还不睡觉?”
“……就要睡了。”
费天澜松开眉心,挥挥手背:“去睡吧。我头很晕,你不是小偷不是贼就行了,别的事明天再说。”说着往身后跨了一步,半个人回到阴影里,“不过,你可以再帮我倒一杯水过来。”
夏麒:“……”
三分钟后,一杯水放在费天澜那张大床旁的桌面上,他已经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要不是餐厅桌面上放着新鲜的白粥和酸辣炒空心菜梗,费天澜就要以为夏麒是他做的一个梦了。他稍有些宿醉的迷茫感,发现桌面上有吃的,便坐在桌前发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觉得空坐着很舒服。
八点钟,王叔推门进来:“天澜?”
然后脚步声向楼梯口而去,费天澜朝那边回了一句:“叔,我在这里。”
王叔转道走过来,手上拎着包子油条豆浆,看到炒菜和锅里放着保温的粥,一笑:“嘿,这个姓夏的小子还真给你做早饭了。”说着话伸手捻起一根空心菜梗,边嚼边说,“味道还不错,你不吃点?”
费天澜疲惫地叹了口气,还是不动。
王叔是看着他长大的人,现在又是在家里,他表现得有点孩子气。还没开口说什么,王叔就一边嘟囔着“大少爷,不能自己动手是吧”,一边给他舀了满满一碗粥,送到他面前。
“吃吧,昨晚喝成那样,吃点清淡的好。等下九十点钟,调查组会来公司问话。其他人该怎么说,老费早就和他们交待过了,你是个刚上任的小孩,配合着点就好了,别紧张。”王叔坐下来,吃他自己带来的那份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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