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解约这事,到目前为止简灼只是告诉了Mira,所以当SW收到解约通知的那个晚上,让太多人措手不及。当晚文安就飞到了成都,哪怕其实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从完成工作回到成都以后简灼就已经在OSOM的工作室里睡了好几天了,接到文安电话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文安一定会就此撇清关系的。
“你来劝我吗,小文哥?”虽然麻烦事缠身,可文安觉得简灼现在的状态似乎一下就松弛了下来,他从工作室厨房里拿来了两罐啤酒,递给了文安。
文安只是看了看他:“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想听见我劝你?”
简灼有点抱歉地虚了虚眼,其实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会给像文安一样辛勤工作的人带来太多的麻烦。
“我只是曾经以为会有沟通的余地。”文安说,“可你果然和欧升不一样。”
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文安笑了起来:“刚刚带他的时候我才大学毕业,本来大家只知道他在SW复出以前凭空消失了十年,却没人知道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当时人气渐渐消退的时候他就自负地选择彻底隐退,后来也不愿意放下骄傲去做其他工作,其实那十年嫂子和小莎都受了很多苦,所以等到我们联系他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那个骄傲的欧升要开始搞商业赚钱了。”
“也挺好。”简灼说,“各人有各人的侧重点,我过惯了兜里掏钢镚儿的生活,所以其实也没觉得赚钱有多重要,至少是比起不愉快的创作的话。不然我没必要来做这个。”
突然释然一般,简灼向后倒了倒靠在铁制栏杆上,他说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生,在ktv里唱爱在西元前的那一种,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承担那些责任的。
“不是有没有资格。”文安说,“是不到底愿不愿意。”
简灼没有怎么喝,只是盯着那些澄黄的饮料不断地从拉罐口涌出的白沫。
“当时我们来联系你的时候,你不是问为什么吗?”文安趴在栏杆上,“本来是想要找Echo的,但是我们在看他往年拍摄的纪录片的时候看到了你。应该是他去看你的一个校园演出,台下很吵,闹哄哄一片,你个子也很小,站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小舞台上,尽管所有人无心看表演,但你却唱得很用力,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唱那句‘I’m a piece of fuckin’ white trash,I say it proundly!’的表情。那个时候欧升就对我说,你去找找这个小孩。”
简灼抿了抿唇,半晌才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图我长得帅。”
文安笑起来,说也有这个原因。
“小文哥……”简灼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文安敲了敲简灼手中的啤酒罐,跳出怦怦的脆响:“这世界少了谁都一样的转。其实SW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壳,是谁都没有关系,但你就只剩下你自己,不该丢的。”
“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我有我的工作。你和欧升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但我并不认为你是错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很酷,以后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吧。”文安微微转过身来面对简灼,“但是简灼,你这次可能是根本性违约,转身就走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但我相信你做出这个决定就是想好了这一切。所以,我只好祝你前程似锦。”
简灼突然觉得鼻头一阵隐隐的酸楚,不知如何才能回应,半晌都只能说出“谢谢”这两个字。
昨天晚上他们吃了作为旧OSOM成员的最后一顿饭。
刘志在兰桥朝所有人敬酒,把全部理由都归给自己的疲于经营,想要专注生活。其实他们都知道背后的原因是纷繁复杂的,就譬如齐弈柯的骄傲、譬如简灼缠身的官司、譬如DI犯下的错误,要作为一个团队继续走下去的限制实在太多。前段时间内OSOM积攒了不少负面新闻,如今看来各自分开发展会更好,或者一起再自立门户,刘志也不愿意再耽误所有人的前途,主动挑破这层薄泡,让成员都走留自便。
酒杯晃荡碰在一起,简灼只觉得他像是从悬崖一脚踩空了。
哪怕这并不是一个临时来的闪雷,但齐弈柯却还是很早地离开了饭桌。
简灼担心他,追了出去,看见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抽烟。
“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走,大哥会好难过。”简灼轻轻站在了他的身边,随声说着。
齐弈柯只是抽烟,半晌才说,我没想过大家并着肩却还是只能走到这里。
简灼缓缓闭了闭眼,他知道齐弈柯对于OSOM的感情比谁都要多,那么多的机会选择摆在他的眼前,分明他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所谓的兄弟放弃。简灼侧身瞧他,又听见他说,“我一个月前就知道了,他开始有这种想法。他还让我走得更远点,说什么,别被‘小作坊’禁锢了。”
“我受不了。”齐弈柯低声说,“从二十到二十七。你懂我意思吗?我的荣耀、青春、梦想、痛苦、成长全部都在OSOM,都在成都。别人问我你真的喜欢这座城市吗,我他妈答不上来,后来我发现剜去这一块以后,我在这里就什么也不剩了。”
“大哥退出以后很多人会离开的。”简灼早能瞧出厂牌内的一些颓态,冷静地说。
“但愿意一起走的,我一定会拉紧他。”齐弈柯脸上的神色变得凛冽了一些,语气是郑重地认真。
简灼和齐弈柯并肩站着,脚底下的梧桐叶会随着扬风发出脆响,突然让简灼想起第一次见到齐弈柯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那时他刚上高三,从学校翻出来还穿着校服,齐弈柯给他买了一罐三得利的气泡水,问他愿不愿意一起走。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半晌,齐弈柯问他。
简灼只能想起太多法律上面的禁令,他说在判决书出来以前他没有办法发布歌曲接合作接演出。
齐弈柯像是肌肉记忆似的又点燃一支烟,“继续写歌,这下再没有人规定你应该写什么了,发不发不重要。还可以当会儿制作人体验下别样人生。”
“你知道吗?Mira要来,曾经的几个制作人也会留下,还有我和老高,重新起航的OSOM虽然小,但一定五脏俱全。”他微微偏头望向简灼,眼神里的真挚和初见时仍然一样:“在有更好的平台出现以前,我们都还是你的防线。”
不知是风太灼眼抑或是其他,简灼微微阖了阖眼,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便利店买了一罐三得利的气泡水,递给了齐弈柯,只是说了句:“我不会走。”
“保证音乐独立。”简灼扬了扬头,搭着齐弈柯的肩膀,“这次做得到了吧。”
齐弈柯拉开那罐气泡水,就像按下游戏重启的按键。
在那个清晨,简灼走回了原来他得以荫蔽自己的那间出租屋,昨天他看了备忘录,这房子似乎真的要到期了。躺在空空如也的硬板床上,简灼瞧见桌上还有一些没有带走的最初他用的设备。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迈出脚步的第一个夜晚,一套廉价的录音设备、一块漏水的墙角、一个莽撞又天真的可悲梦想,那就是他当时拥有的全部。
就像是时针被反拨,一切如倒翻的颜料罐般扭转,简灼坐在这个小小空间里,开始想那时他的生活究竟是怎样。仿佛又回到曾经那一个个孤独却不寂寞的夜晚,他把那个很烂的麦克风直接插上电脑,点开的是文件夹里最经典的boombap伴奏,他唱,唱自己,唱心情,唱此时此刻,唱闪烁未来,想到什么就即刻把那些想法用音乐转达,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不再费尽心思细化后期,然后他看见电脑下压着的那一封过了塑的信,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跟着齐弈柯上台演出的时候在后台收到的,他甚至能够想得起那个女孩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收到别人珍重的喜欢。
上面写:荒火,能够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从在说唱家那个APP上认识你已经快要过去一年了,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想法和词。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词里写,‘也有想过成为父母的骄傲,但仍然想对梦想做自我介绍’,好像还在纠结未来的路怎么选,但现在看见你已经站上了第一个舞台了,所以一切都会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的,你已经跟梦想打上照面了,以后也会成为父母的骄傲的。
清秀的字突然被折开,简灼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掉了眼泪,泪珠烫在塑纸上,太久没让自己身体里的软弱逃出来,落泪的感觉让他有些陌生。他不能退后一步,也不敢放任自己逃避,要承担自己做出的一切决定的全部重量。
在这外面五光十色的时间里兜兜转转又走回了原点,他成为了父母的骄傲吗?成为了粉丝的骄傲吗?简灼不知道,但他知道从此他一定无愧于心。
作者有话说:
想说说简灼这个人,我从头到尾想要写出来的就是他的“天真”。其实他在所有分叉口前都有“更好”的选择,就譬如他完全可以一边念大学一边做音乐,完全可以一边世故圆滑一边保持态度,但是他都不愿意妥协,认定了什么就会一股脑地栽进去,觉得拿出全心全意才是尊重的方式,所以才会做出这些很蠢的决定,因为是“荒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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