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灼一颗心陡然被什么拽上了嗓子眼,眼睛就此黏在了周恕琛的浅蓝色飞行夹克上。
为什么能一眼就瞧见他,简灼会想是因为周恕琛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在自己的眼里,饱和度比周遭一切更高。
他一路被风刮得直打寒战,锁了车之后就像只树袋熊一样朝周恕琛贴了过去,没有任何的流于形式的寒暄,周恕琛没有,他更说不出口。简灼只是有点气短地吐槽道:“你简直不知道三号线有多恐怖,这他妈是釜山行吗?”
“你不知道?”周恕琛有点意外。
“知道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小区的巨大喷泉就瞬间被映成霓虹感极强的饱和紫红,简灼茫然地抬头,又被周恕琛的手引去了视线。
“电视塔,今天有烟花秀。”周恕琛指着天幕。
不远处的成都339电视塔上从顶部放出璀璨烟火,簌簌的五彩烟云就直直向下坠落,划出一道道流星式的痕,白光乍现时,大有将这座低饱和度城市点亮的势头。周遭的行人纷纷驻足,许多窗台也被推开。
简灼乖巧地欣赏了近一分钟,只挤出一句话:“……就这个?就这个都能让地铁瘫痪?”
周恕琛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预期大过实际。”
简灼没了兴趣,伸手要把周恕琛往医院里推:“不看了,好冷好冷。”
“之前以为你在家我才回的医院。”周恕琛说,“今天周二。”
简灼想起来,周二他们的小周医生不坐诊。听见他的本意,简灼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啊,被拉去求神拜佛了,然后大哥让我许愿。能许什么??我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将手指尖也全部缩紧宽大袖子里:“因为反正许了愿也不会有人帮我实现。”
电子烟火秀正值高潮,将这一带都渲得斑斓非常,但简灼似乎急于逃离寒夜,直愣愣地就在往里走。周恕琛在后面一下拽住他,似乎往他的手里放了什么东西。
“说了让你来领礼物。”他说。
感受到掌心里传来的一阵金属的冰凉,简灼将那东西拿起来,却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起初简灼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去猜测那表就是他的,可将表带翻过来的那一个瞬间,看见了那道不浅的划痕他一下子就懵了。
那真真切切的,就是父亲在成人礼上送给他的表。
只迷迷糊糊记得去年的七月中,那暑期无穷无尽的暴雨好像要把这座城市洗刷干净。
那个时候简灼并没有像妈妈和姐姐一样出席法庭,只是在法院外的一家破旧面馆檐前蹲着,出神地欣赏着飞流下的雨柱。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腿一阵发麻。直到那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瞬间,简灼全身沉睡的细胞在一刹那被唤醒,他红了眼,燎燎地冲进雨幕里,失去了一切理智,什么也不顾地和那人撕打起来,像个疯子。
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他只恍惚记得最后自己跌在公交站台上,皮肉狠狠擦过那粗粝地面,在石阶上刮出长长的血迹。崭新的表带就此斑驳,手背的火焰纹身下的疤痕也是那时的附赠品。
简灼茫然地握着那块显得有点斑驳的表:“……怎么会在你那里。”
“本来只是试试。”周恕琛说得轻描淡写,“没想到你真是在网上卖的。我查了交易记录,联系了买主,然后买回来了。”
简灼甚至有点握不住,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无意识地颤抖:“为什么……?”
因为它对你很重要。周恕琛这样回答。
没有再说什么,周恕琛握住了简灼的右手,又轻轻地帮他合上了仍然有些不灵活的五指,将那只表全部裹住。对上简灼不解的眼神,周恕琛才解释说:“珍贵的表应该好好保存。”
紧接着,周恕琛又将自己那块崭新的AP,再一次地,系上了简灼的手腕:“所以我想,以后的路,也许可以让它陪你出征。”
比赛顺利。周恕琛又说。
拇指无意间拭过简灼手背无尽的红色火焰,周恕琛竟真像是被烧到了一般,难以察觉地向后逃了一下。
各种各样的情绪成了一头头困兽在简灼心里奔逃,留给他的只有长久的头脑空白,他先是伸手抓住周恕琛的衣袖,再攀着周恕琛的手臂,抬起头来。
手心里攥着那块冰凉的表,很多断节的回忆涌上来,等到简灼再迎上周恕琛目光的瞬间,他的心一下就皱了。这场烟火秀的尾声的刹那光芒全部被敛进了周恕琛凝视着他的眼,让简灼在一瞬间想起了上一场跨年烟火。新年伊始也是周恕琛陪着他,事情总在重蹈覆辙,那时候他们也没有兴致好好欣赏,因为当时简灼正紧紧地抱着周恕琛,发泄他那些可笑的矫情苦闷。
而正又是那一场烟火下,周恕琛对他说,“你最珍贵”。
在这一场烟火下,他依然伸出了手臂紧紧拥住了周恕琛。
感受到自己火焰上覆着蓝色腕表的重量,简灼竟又有些想哭。总归是他没出息,这竟是他第一次想把“幸运”这个词语冠在自己的头上,也是第一次能够肯定,今天的快乐一定会比明天更多。
简灼不知道周恕琛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或是他简灼凭什么能够得到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珍重与爱护,可在此时此刻,简灼知道,原来很多事情祈求满天神佛都得不来,但只要是周恕琛站在他的身边,一切都能够做得到。
第十四章 跑着
BOG难得的顺利如期举行。
川渝这边点在成都,还是老样子,地下的东西就该生根在地下,并没有因为嘻哈终于有流量堪堪能搬上台面而变得急躁,仍然是一间长地下室一套拉杆音响再配个化石级别的Dj老师。
在后台时齐弈柯语重心长地让简灼在freestyle battle的时候少说脏话。
当时简灼正旋开一瓶可乐,气泡从瓶子里腾出溢了满手他都没能回过神来,心想当年你把人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完了怎么没见你有这样的高素质。
齐弈柯解释说,树大招风,BOG已经被上头制裁了,要正确引导青少年导向,处在整改中,你懂了?
简灼倒是不在意,他也不是那挂的,来比赛就是混个脸熟,走哪儿算哪儿。
虽然battle不听脏也的确没意思,但前几届全拿脏话押的比赛视频他不是没看过,没有指向性的嘴臭除了能让底下观众听个爽以外根本没有任何水平,剜去脏话很多人连字数都凑不够。
并且他们早发现,今年不比两年前齐弈柯那届,来许多在地下还有一些知名度的人物,这次连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有。
简灼在那儿笑,说有头有脸的都上电视为了让自己变Young&Rich了。
照齐弈柯的话来说,简灼哪怕再舞台恐惧也不会水平掉线到BOG的分赛区预赛都出不线了。
被工作人员叫到名字,简灼从一侧走上那简陋搭起的台,四周呼声汹涌,可他却只能听见自己身上大大小小金属碰撞的声响。
紧握着话筒,简灼始终保持着侧身直面选手的姿势,只感觉在后台中、在之前长长的备赛时间里的全部紧张情绪,竟在那第一束白炽光打向他的一瞬间全部涌出,将他湮了个彻底。
他不知道这些紧张源于何处,也许是上次八英里上尼加提对他的羞辱,也许是第一场live来的那三十三个观众和其中一些人留给他的嘘声,也许是那许许多多对他举起的“你不行”的手势。
他模糊间好像听见主持人在宣布些什么,却只看得见他张合的嘴唇。
old school的beat响起,他旁边的一个选手已经上前抢过了第一棒mic,朝下面大肆地介绍自己。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最后一个选手将话筒递到了简灼的手上。
在接过话筒的一瞬间,被那灼眼的灯光一照,简灼一时间有些恍惚,脑子里此时此刻竟一片空白,刚刚想好的自我介绍也埋进了深处。转眼瞧见台下面面相觑的观众的不解表情,他不自主地眯了眯眼,感受到汗水从额上滚落。
气氛突然变得干涩,beat仍然在继续播放,只是观众觉得台上那人可能那找节奏等待切进的间隔过于得长了。
经验丰富的主持瞧出些端倪,半是救场半是给他时间般握着简灼的手举起来,向观众席讨分贝。
而在这一个微小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把视线上移,却望见自己手腕上银色表带系着的藏蓝表盘,在炽光下烁着矍矍的芒。
‘陪你出征’的意义,在这一刻里简灼突然能够理解一二了。
那人特有的心安魔力让他定了定神,简灼再抬眼,握紧了话筒。
在如潮的掌声喝彩中,他拽下了被自己抿唇沾染上血迹的唇环,向前走了一步,踩在了音响上,合上节奏念出了自己名字。
他再踏上音响面,朝下面说2 flamin’ is 2 startin’,没有标签没有上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演出之后就当了自闭儿,有了更多的时间沉淀自己,简灼意外的发挥得很好,甚至在最后的一场和那不温不火的老油条battle MC的局里五句词里三个爆点,还前后呼应了第一场给的那段自我介绍,听得齐弈柯和OSOM的其中两个兄弟抱团在第二排频频爆出比台上更多的赞赏性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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