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涵知道说不过他,只能乖乖听从安排:“知道了。”
其实王涛说得很对,这件事对宁涵百利而无一害,对剧也是锦上添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就是吧,因为这事儿,宁涵彻彻底底地得罪了梁简,俩人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梁简不肯善罢甘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被抢戏份的他憋着鼓气,硬要带个跟组编剧,随时准备抢戏加戏。
乔舒然就是那个助纣为虐的跟组编剧……
说起来,从进组到现在,他没跟宁涵说过一句话。
乔舒然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能接触到宁涵的机会。不过能远远地看着男神演戏,乔舒然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他是宁涵的随组编剧就好了,为什么偏要是梁简啊?
梁简那种人,自私恶劣、没礼貌没教养、耍大牌甩脸色,把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欺负了个遍。
乔舒然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自然也是难逃魔爪。这戏才拍了十多天,梁简就叫他改了六七遍戏,全是加自己的戏减别人的戏,净欺负那些咖位比他小的演员。
上次有个演郡主的女演员,明明有十多句台词供她发挥,梁简硬是把对方的戏砍了一半加到自己身上,害得那女演员当场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汪汪,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生生肿成了桃子眼。
乔舒然手忙脚乱地给那妹子递纸巾,左一句“没关系的”,右一句“你还是演得很好啊”,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
作为帮凶,乔舒然身不由己:妹子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为主子办事,不得不从啊。
安慰完了妹子,妹子心里舒坦了,他自己心里却还没舒坦,郁闷地走出影棚透气,需要找个宣泄的出口。
乔舒然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在影棚后面。
那是一处堆放着大型道具和废置材料的场地,静悄悄的,一般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
心中一把无名火即将喷涌而出,他急需一个倾诉对象,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好朋友焦阳。
电话一接通,乔舒然就蓄足马力,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吐槽——
“我跟你港,梁简那货干的破事儿简直人神共愤佛都气火,说出来我都怕脏了我的嘴!”
“剧本他说改就改瞎几把乱写,欺负得人妹子蹲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没脱水晕过去!”
“这种人的眼里永远只有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将心比心道德品行礼义廉耻!”
“尼玛的我真受够了他那副自以为是玉皇大帝上帝佛祖的龌龊嘴脸!仗着是英皇传媒的太子爷就横行霸道!”
乔舒然骂梁简的话一句比一句凶,一句比一句狠,吓得焦阳差点连电话都拿不稳掉厕所坑里。
与此同时,宁涵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他下午有一场戏,要吼着嗓子对反派一顿怒骂,整整几页的台词,需要他一气呵成,这很考验演员功力。
而且这种瞪眼骂人的戏是他的弱项,所以他想自己先把这段戏练熟。
正值中午,棚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打瞌睡小憩,此时大喊大叫的,定会打扰到他们休息,于是宁涵决定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
就是这么巧,他也看中了影棚后面那块堆放杂物的场地。
一踏入这里,宁涵就看见场地中间站了个人,正背对着他,拿着手机骂骂咧咧:
“他算个屁啊!老子好他妈气啊,什么狗屁瘪三混账孙子!”
“他那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情商简直了,隔壁三百斤的阿黄见着了都抖三抖!”
“我现在看见他就想揍他!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狠狠地一顿骂!”
“之前就听说过他很多黑料,如今百闻不如一见,也不知道怎么红起来的。”
噼里啪啦一连串下来,乔舒然骂得威风凛凛,义愤填膺,大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宁涵惊呆了。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一条喷火龙,头上顶着能把人戳上天的犄角,身后有条长满倒刺逆鳞的尾巴在摇摆,连背影都在冒着蒸蒸热气,似乎随时就要喷出熊熊烈火,把方圆百里都烧个精光。
现在的年轻人,骂起人来都这么凶悍的吗?
宁涵越看这背影越眼熟,咦,这不是梁简带来的那个随组编剧吗?
乔舒然骂得起劲,没察觉背后有人,一张嘴炮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
“这种人竟然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又爱抢戏又爱耍大牌,谁跟他一个剧组谁就倒了八辈子霉!”
“他这阵子不是很红嘛,相貌演技不就那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演上男主的……”
“肯定啊,他们公司捧他呗,简直浪费这么好的资源,制片人瞎了眼了才选的他来演!”
“我神级讨厌他,就没见他把心思放到过演技上,竟然还能当男一,没天理了这是。”
宁涵:“………”
既然这位编剧先生是梁简那边的人,那肯定不会骂自家艺人的,那他口中的“男主”——自然就是自己了。
噢,原来是他的黑粉,这是在为梁简鸣不平呢。
想明白后的宁涵:“………”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活生生的……不是,是现实中的黑粉。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宁涵也不想傻站在这里听黑粉现场直播喷他。
未免尴尬,还是回避一下好了。宁涵灰溜溜地转身,迅速逃离现场。
听着乔舒然喷了快一个小时的负能量,焦阳耳朵生茧,恰好有顾客来谈生意,他仿佛找到了救命的借口,连忙道:“我赶着开会,先这样吧下次再聊拜拜!”
“嘟——”电话被无情挂断了。
乔舒然:“......”我才喷了不到百分之五十呢。
呵,这塑料友谊。
被突然挂断电话的乔舒然准备回棚,一转身便看见了宁涵匆匆离去的背影,就像个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小可怜。
乔舒然:“…………”
作者有话说:
乔舒然:[完犊子.jpg]
9
乔舒然当场石化:卧槽,宁涵听见我讲电话了?!他听见我骂人了?!他听到了多少啊救命?!
宁涵看见我一副尖酸刻薄嘴上开炮的样子了?!会不会觉得我是凶神恶煞的黑白无常啊?!会不会觉得我是黑*社会古惑仔臭流氓啊?!会不会觉得我舌头上长了刀子啊?!
完了完了完了......乔舒然感觉自己灵魂内的高楼大厦轰然崩塌,沙砾碎石漫天迸射,沦为一片废墟。
深呼吸深呼吸,他努力冷静下来,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不定宁涵会欣赏我气势如虹口若悬河的样子呢?说不定他就喜欢我这样爽朗豪迈气吞山河的男子呢?说不定他的大脑自动屏蔽粗言秽语什么也没听见呢?
屁咧!!!宁涵那背影、那小碎步,明明带着一阵惊恐的气息……
没了没了形象全没了,乔舒然蓦地有了想结束自己的念头:啊——世界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
回到片场的宁涵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自己的黑粉,那种感觉实在是……
怎么说呢?他的内心像被个两百吨的石磨碾过,碾得稀巴烂。
宁涵知道自己黑粉多得犹如撒哈拉的沙子数不清,很多人误会他靠潜规则上位,质疑他演技不好,说他整容约*炮耍大牌的比比皆是。这些他都见怪不怪,毕竟在这一行里待久了,心理承受能力呈几何倍数上涨。
不过以上都是在网上看见的,千篇一律的辱骂文字,总是没有在现场听见的那般有冲击性。
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一通大骂,听上去还是怨气极深,怒气极盛,恨不得要把他钉在罪孽柱上辱骂三天三夜那种。
宁涵彻底没了心情,一直到下午,他都有些郁郁寡欢。
乔舒然是跟在宁涵后脚进棚的,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像打碎花瓶的孩子,坐立难安,甚至都不敢朝宁涵的方向看。
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很想冲过去对宁涵说,“哥你听我讲,我不是那种会对人随意破口大骂的人!无论你听见什么都好,我不是那样的!”
但转念他就觉得可笑,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在意他。听见他嘴里冒出些什么又怎样?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大概只会觉得他是一个骂街的疯子。
乔舒然彻底没了心情,一直到下午,他都十分郁郁寡欢。
下午的时候,宁涵有场大骂反派的戏,这场戏他准备了很久,之前一直找不到状态。
结果就是反复NG。
导演跟他讲了好几遍,对手戏演员也帮助他找情绪,宁涵拿着剧本深深叹气,总感觉酝酿不出来那股劲儿。
然后他一撇眼,就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乔舒然。
那人不知是不是故意来看他演戏的,明明是梁简的编剧,却跟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在这里围观,一见宁涵看了他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