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陈家最有话语权的莫过于陈老爷子,而陈老爷子最疼的还得数他的小孙子陈荣秋,陈荣秋如今从政,所在机关还是极为敏感的一个,生活作风方面容不得一点闪失,许波就打算利用这一点来要挟陈家,从而保住他的父亲。
于是他多次登门想要拜访陈老爷子,但老爷子养病期间回绝一切外客,更何况是一个小辈,就让许波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后来陈老身体好转,恰逢年关将近,许波不知道找到了哪条门路,就跟着陈老一个战友的孙子前去探望。
他全程还算安分,只不过是在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挑了个时机,把陈荣秋喜欢同性且和他有过一段的事情说了,为了保证真实性,甚至还附上了他与陈荣秋的合照。
苏筠说:“家里人担心你难受也难做,原本没准备说,但我们觉得这事你应该知情,毕竟牵扯太多,后续的处理也要看你的意见。”
陈荣秋“嗯”一声表示他明白,问了一句:“具体哪个数?”
苏筠说:“九千。”
陈荣秋笑了一声:“他爸胆子也是挺大。”
“后续该怎么办你得有个数。”苏筠说,“我能来,就是他们默认把许波交给你处理的意思,你要想留一线,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我知道。”陈荣秋说,“不过我没什么同他日后相见的想法,放心吧姐。”
苏筠对这一声“姐”很是受用,陈荣秋抬手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那边也差不多了,就跟他堂姐一起出去,同家人汇合。
刚才一个人独处时的情绪已经散的差不多,晏西槐这个名字被再度封存了起来,只等下一次情绪波动的时候破空而出。
隔天就是大年三十,陈荣秋早起同父母和早上赶来的大哥一起吃了早饭,随后就占据了二楼陈父的书房,开始打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对付许波这件事倒是费不了他太多精神,只是如果想要出一口气,那还是得花点心思。
过了十点,陈荣秋从书房里出来,自己下楼去倒水喝,准备换身衣服去医院,不过水还没喝两口,门那边就传来一阵响动。
陈荣秋端着杯子慢慢走出去,就见玄关一位长发美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长椅上,自己撩了一把头发,正弯腰换鞋。
陈荣秋见状笑道:“大嫂。”
薛清如抬头,看见他也笑了,说:“小秋,好久不见。”
陈荣秋放下水杯,过去帮她把东西放好,又给她接了杯水,听她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昨晚有些惊险,我正要去医院。”陈荣秋说,“大嫂刚回京?”
薛清如点头,接过水喝了,放下杯子说:“我和你一起去,爸妈呢?”
“妈在花房,爸在医院。”声音从楼上传过来,陈荣秋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大哥,“说了多少次了,老这么风风火火的不稳重……”
“闭嘴陈巍,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教的,趁早省省心。”薛清如眼睛都不眨就呛了回去,又对陈荣秋说,“我去和妈说一声,你等我一下。”
陈荣秋点了点头,目送他大嫂走远,才转过头看他大哥色彩缤纷的一张脸,顺便略带幸灾乐祸地眨了眨眼。
薛清如从花房回来的时候,陈荣秋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见一切妥当,提着包就和陈荣秋出了门。
路上陈荣秋和大嫂聊了几句,提到了他还在国外的侄子。
陈巍和薛清如有一个儿子,叫陈悦然,初中毕业就被送出国,今年不到十七,正在申请大学,过年就没让他回来。薛清如是律师,这半年在跑一个大案子,自嘲人老了精力确实不够,又不放心交给徒弟,还是得亲自盯着,老爷子出事她回来过两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她也挺过意不去,对于儿子的近况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问题还是陈巍在沟通解决。
“不过我听说他特别希望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薛清如笑道,“如果真能成,那小子估计得高兴疯了。”
陈荣秋笑道:“大嫂放心,我这边红包是绝对少不了的,让悦然安心等结果就好。”
在医院待到下午五点,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探望的人,陈荣秋回家换了身衣服,动身前往酒店。
往年年夜饭都是摆在老爷子那里,今年情况特殊,场所就换在了外头。陈荣秋和父亲商量,自己过去露个脸,然后回医院陪着老爷子,饭菜让酒店送来就好。他实在不忍心去想老爷子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孤零零的躺在病房里的场景。
父亲点了头,又盯着陈荣秋看了片刻,直到把陈荣秋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才收回目光。
陈荣秋走到一旁他哥身边:“爸刚才那眼神什么意思?”
没成想他哥听了,望过来的目光同他父亲如出一辙。
陈巍说:“没什么,明天再说,你先去吧。”
陈荣秋回想他爸和他哥父子俩的那个眼神,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但他没这么多心思再去想这些,今天到场的人比昨晚病房里的还要齐,他总是得去打个照面。
寒暄一阵,时间快到八点,这边年夜饭眼看着要开席,陈荣秋就打了个招呼离开,让司机送他回医院。
华灯璀璨,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靠窗的位置,陈荣秋正坐在那里出神,窗外车流如织,倒映在他的双眼中,却只是一闪而过,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下车的时候,暗自猜测陈荣秋正为陈老爷子的事情伤神,一向沉默稳重的司机没忍住开了口,低声劝慰:“陈主任也不要太忧心,陈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荣秋垂下眼睫,正要迈出车门,闻言一愣,随即便笑了,认真道:“谢谢你,刘叔。”
与此同时,美东N城,医院。
隔离窗另一侧,无菌病房,躺在病床上的靳飞羽闭着眼睛,瘦弱得如同一张纸片,连呼吸之间身体的起伏都难以捕捉,她整个人悄无声息,如同被剥夺了所有生机,却又着实顽强地存活着。
隔离窗外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稍微矮些,头发染得乌黑,穿着颇为讲究,是靳飞羽的父亲。
两人之间有些沉默,过了一段时间,靳父说:“这样恶劣的天气状况,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晏西槐说:“应该的。”
靳父心底苦笑,不去在意这些言辞方面的细微差别,接道:“医生说飞羽的求生意识依然很顽强,一直以来都多亏有你,我想现在你已经是她的丈夫,她理应更期望能够清醒过来。”
“应该的。”晏西槐道,他收回落在病床上的视线,目光在靳父脸上一掠而过。
“只要飞羽想要活下去,我会一直是她的‘配偶’。”晏西槐说,“这是我答应过的事情,靳叔放心。”
靳父笑笑,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回答,但他心知肚明这已经是晏西槐能给出的最得体的回应了,提醒需要适度,这句话之后,靳父也不再旁敲侧击,只是与晏西槐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
但等到晏西槐要离开的时候,靳父瞄到他转身时冷硬的目光,心中情绪突然涌动不休。
靳父出声道:“我听说……”
晏西槐脚步一顿,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等他把话说下去。
靳父接触到对方的视线,蓦地就清醒过来,勉强笑道:“没有什么,道听途说的事情,不合适拿到这里来讲的。”
晏西槐笑了笑,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在确认靳父没有要说的之后说了一句:“我明天再来看她。”
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车里,晏西槐给母亲回电,简单说了一下什么时候能到,挂了电话才看见fb有一条推送:陈荣秋发了新照片。
晏西槐的手指快过意识,等到他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显示着陈荣秋五个小时前发布的新动态。
陈荣秋回国后,fb的更新就不像原先那样频繁,只是固定地在圣诞和农历新年的时候更新一张照片,今天是大年三十,他更新的图片却并非往年那样的家宴图,而是一张深蓝天幕下的城市夜景。
配字:今夜无月,过年好。
晏西槐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把界面切到聊天室,找到陈荣秋,他看了眼时间,过了正午,国内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手指动了动编辑好新年祝福,却悬在发送键上迟迟不决。
然而消息在编辑栏里停留许久,最终还是出现在对话框当中。晏西槐注视着右下角的标志很快变成蓝色实心的已送达,却迟迟没等到已读的提醒,半晌,轻轻闭了闭眼,将手机放下,在大雪纷飞之中踩下油门,快速离开医院。
京城,医院。
陈荣秋的手机提醒铃声依然响个不停,他却已经无暇顾及。病房里一瞬间进来不少人,他站在病床边微微躬身,盯着床上老人睁开的眼睛,露出一个老人十分熟悉的,属于小孙子陈荣秋的笑容。
“爷爷?”陈荣秋笑着,放轻了声音,“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