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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篇短故事 (漾骨)


  羽蘅还来不来感恩这突如其来的被留下任职,就直直的看着许先生,惊觉自己跟他说了半天话,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不是这浓浓听不懂的南音。他的发音,是很纯正的与自己一样的北音。只是偶尔几个发音不太相同。
  许先生好似比他自己能留下还高兴。拱拱他:“快谢谢马先生啊。我们晓莱学堂想来的先生可都是得经过严格考核筛选的。你这样直接被录取的可是头一个!”
  “多谢,多谢马先生。”羽蘅又觉得自己失礼了,这个节骨眼自己为什么要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许先生身上。
  马先生的笑里,带着让羽蘅有些怯的气场。
  “考核还是要考的,过几天安排。”说完马先生负手进了学堂。
  “喂,你看起来不太活跃,好内向的样子。不对,是有些太沉静了。哎,你多大?”许先生引着他进了学堂,语气带着儒风还夹着轻快。
  “我,十九岁。”
  “成家了吗?”不等羽蘅回答,他自顾自的猜:“肯定没有,不然你这一口流利的北音人,自己只身大老远跑到这沿着海的临弦城来。定是无牵无挂吧!或者你也跟我一样是举家迁过来定居的?”
  说完他带羽蘅进了一个课室。
  他看着这里的桌椅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都是单独摆放,前后的间隔很宽,总共不过十个。与他读书的课室截然不同。北方的课室里,横着摆放的长形课桌一排可以坐六个人。课桌之间排列很紧密,尽可能的多塞些学生进来。
  他忘了回答许先生的话。他在想着,南北不同的语言,要如何教书。他一时冲动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这里的话他全然听不懂。
  “你不会是,没有家人,父母都过世了吧?所以一个人跑这么远?”
  许先生特别小心的问。
  羽蘅心里痛了一下,他那样整日不是互相打骂就是动手打骂自己的父母自己宁可不要。还不如当他们就是过世了吧。于是他点了点头。低下头皱着眉。
  “对不起啊!对不起…”许先生拍了拍他的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陆续续的有穿着华丽衣衫的孩子们提着书袋进来,看到许先生热情的打招呼。
  “先生早!”
  “先生今日带个什么人在身边?又是旁听的先生?”
  “是新来的!”
  “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哎,他脸红了!”
  “就是,你为什么脸红?”
  羽蘅身边围起来七八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学生。把许先生挤开一边。他们竟是都说的一口流利的北音。他反应过来,这些孩子应该都是随着父母北迁而来定居在这的。
  “喂喂喂,你们喜新厌旧啊!我还没退位!”许先生拿着手里的戒尺将他们轰到座位上。这时门口走进来一对孪生兄弟,坐在课室的最后一排。
  “好了,人齐了。咱们上早课。”
  许先生一脸严肃,却不是那般苛刻。
  学生们很听话,翻开书,静静读起来。纷乱但不噪杂的细细低吟像是在唱歌。
  比起来羽蘅读书时候的记忆,耳朵里嗡嗡做乱的大声攀比着看谁读的响亮,震的课室窗户都震颤的感觉,这里的细腻就像是一泓清泉,柔柔流淌。
  许先生拿着戒尺捅捅他的腰:“想什么呢?”
  羽蘅痒,迅速挪了身子,脸色红透:“想到了以前自己读书的时候。”
  “与咱们北方截然不同的感觉,是不是?”
  “嗯。”
  “你的脸,这一会的功夫,红了好多次了。你这样容易紧张害羞可不行,这帮孩子们你可招架不住,得凶一点。”
  “我不会,不可以跟他们做朋友吗?用朋友的身份教他们学识也是可以的。”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许先生停了停:“且我也是这样做的,不过有的时候,该拿出来先生的样子去限制他们,管教他们也很是有必要的。”
  羽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等下,我先给他们讲一篇文章,你点评他们的批阅,怎么样?”
  一上来就要正式的上课了吗?羽蘅有些慌,有些不敢,他拘谨的摇摇头。
  “哈!你别怕!你刚才那两篇文章的点评特别好!我就是想多听听你的点评。”
  “不,我…”羽蘅怯场,第一次用先生的角色站在这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脸色突然好白…怎么喘气也这么费力的样子?你怎么了?喂,喂,喂!那个什么恒!?”
  ————
  一阵悦耳的鸟鸣长长的余音悠悠。
  羽蘅闻到空气里有温热的檀香味道,缓缓睁开眼,马先生坐在自己身边,端正的很。
  “醒了?你这小后生严重的血亏啊!你自己不知?”
  羽蘅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单却布置的温馨的小卧房里,看着挂着礼貌微笑,却一脸审视马先生,咽了咽口水,轻轻摇头。
  “你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教的了书?上着课就自己晕到了。”
  “我从来没有晕倒过。今天,今天是个意外!我身体没问题的!”羽蘅很担心自己会被赶走。他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他也不会做什么别的事。他想留下来教书,或者做点别的打杂的事也行。
  房间门被打开,许先生一脸关心的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马先生,今天都怪我,我非要他第一天就去讲课。怕是我把他弄得太紧张了。”
  “这有什么紧张的?”马先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许先生讨好的送走了:“马先生,你最是惜才了,咱们书院可是各大富首孩子们都想来也没名额的,还不是因为咱们书院的先生们带出来的学生十个里七个半都能考取功名入了仕途。这个什么恒的小先生才华你也看到了,不可多得人才!我会好好把他带出来的,您老人家先去忙,先去忙!嘿嘿!”
  他把马先生关在门外,马上从一副讨好模样换成略略焦虑,看着羽蘅:“你这是什么情况?刚才太吓人了。你一点反应都不给我的就倒了下去!还好我手疾眼快,把你给接住了。你,你太瘦了,我抱着你回来,跟抱着一团棉花似得。”
  “我叫羽蘅。”
  “呃,不好意思啊,没记住你的名字。对了,你为何不问问我叫什么,多大了?”
  羽蘅看着他:“你叫什么,多大了?”似是复读了一遍。
  许先生瞬间的笑:“你,不要这么可爱好不好。我叫许善,今年二十四。”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红透的枣:“补血的,多吃点。”
  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枣,羽蘅一下子红了眼。自己以前生病时,他的父母从来不会过问,也不会给他一句好言好语,只有无休止的吵架!对于他的不舒服,只会骂他懒惰,装病。还要逼着他去洗衣做饭。
  这些他都默默地认了,也沉沉的累了。
  他特别奢求父母能够关心他一下下,正眼看他一下下。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面对一个陌生人随意的一个举动,他特别不想接受。他觉得一个父母都不在意的人,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推开,收起红透的眼,沉默着。
  “没胃口?还是不爱吃?”
  他不回应,他觉得许善那样开朗的笑,越加的衬托出自己心里的阴霾有多重。
  “呃,我等下还要去上课。你,好好休息,这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来。”许善不知道羽蘅为何突然的情绪特别差。把枣放在床边,起身抱着书走了。
  咿呀一声,门被关上。
  “我的身边,不需要有人在意我。”羽蘅自言自语。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的心里被那几个又大又圆发着甜香的枣扎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嗓子肿的无法说话,可过几天要参加学堂里的诵读比赛。他破天荒的请求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熬一些冰糖雪梨,却被母亲狠狠地打骂了一次!骂他嘴馋!骂他好吃懒做!
  他忍着木头打在自己身上的痛,咬着牙,不哭不躲。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要参加诵读比赛想要治好嗓子,不然他平时不管怎么病,都是自己挺着,挺到自己恢复。
  他不想让器重他的先生失望。所以他才张口跟跟母亲要冰糖雪梨。他不开口说自己病了,是知道他说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又不想吃药,药太苦了。
  诵读比赛那天,他用尽了力气,用每说一句话就会咽下一口血的嗓子艰难的参加完了比赛。他得了第二名。先生并没有怪他,因为他张口的一瞬间,先生就听出来他的嗓子不对劲。过后那先生给他熬了许多的冰糖雪梨,可是羽蘅一口都没喝,他忍着不哭,给先生磕头。然后逃也似得跑开。
  他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关心。他通通把那视为是别人的可怜。他不需要可怜。他自己没有谁都可以是坚强的。他唯独就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一个温馨一点的家,只要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行。
  不知不觉在回忆出不来的他,又睡了过去。


第8章 生相惜「二」
  再次醒来,房间里盈盈亮着烛火的黄色暖光。
  扑鼻的饭香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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