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他。
太狠,只是有过一次寻求慰籍,就再也戒不掉。从前一人独自走过的九年又算什么,他踽踽独行的九年时光,像个笑话。贺兰只要一出现,林戚就避不开,无论用什么方法、什么借口,他念念不忘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可是真的很令人绝望。
林戚缩在长椅上。期间林一帆叫了他妹妹林安谧来接他,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轮番对林戚冷嘲热讽了一回,林一帆最后说:“小杂种,你欠我们家的还没有还清呢,就想撇清关系?你别白日做梦了。”
林戚冷笑道:“不如给我地址,我改天上门亲自‘还清’你们上数十代所有祖坟里的刨出来的殉葬品?”
林一帆和林安谧都气得脸青,但居然还是把林戚的号码要走,看来确实生活拮据,太稀罕那几样上不得台面的破铜烂铁。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一辆车才碾着第二日凌晨的寒露姗姗来迟。贺兰是一个人开车来的,他进去交钱的时候,林戚已经在长椅上睡着了,睡觉的姿势十分没有安全感。贺兰一走近,他就条件反射地醒来,睡眼惺忪。
“你来得太晚了。”林戚声音还带着睡意,不似寻常那样凌厉,责怪的情绪经过弱化,如果故意曲解想歪,就可以听成不伦不类的一句撒娇。
“对不起。”贺兰明煦已经决定把林戚的话理解为撒娇,他垂眼道:“我也不喜欢说对不起,我今天已经跟你说了三次。这样的话,你要是还生气,我也不认的。”
林戚便笑了一声,睡意也全被驱走,上车前他犹不可置信地问:“一米九二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他妈在跟我撒娇?”
贺兰明煦道:“能换你笑一笑,别说撒娇,就是女装我也愿意。”他发动车子,汽车转向开离道路,拐进大路。
林戚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贺兰将他送到公寓楼,车在停车场的一个车位上停下。林戚下了车,又敲敲车窗,贺兰把窗户降下去,晦暗的光线里,林戚的眼睛有点亮,他说:“今天你错过了一个吻。”
贺兰一动不动,知道林戚的意思是打算在三十层见他,然后或许顺理成章、或许猝不及防地,他原本要给他一个吻。
错过又怎么样。贺兰看着光与影的交界线上,林戚苍白俊气的脸,他心想,错过又怎样。他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说完了话,林戚却不走,还那样注视着贺兰,他也许在思忖什么,脑海里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不知道是理性战胜感性抑或相反。林戚极其困难地开口,起头后却很流畅:“但是我想补给你……上来喝杯酒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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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时光善于把每一个人都冲洗、消磨到逐渐改变。林戚看起来不喜欢记身边的人和事,他总厌倦付出,总是不冷不热,性格显得极为淡薄,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有多重视感情。
他只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出端倪,觉得难堪,觉得多此一举。
那现在为什么又愿意了呢?
贺兰明煦坐在林戚家的沙发上,打量这间小小的公寓,房间的装修是冷色为主,如林戚这个人一般看似不近人情。但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林戚的卧室里尽是暖色。
阳台放着一盆露水玫瑰,开得正艳,鲜红的颜色像林戚的嘴唇。贺兰靠在沙发上,林戚把酒瓶和杯子一起拿过来,刚放在桌面,贺兰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颗颗很喜欢乱跑乱跳,家里的花盆碎了好几个。”
林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贺兰在说他家阳台上的玫瑰,于是冷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讽刺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开始想你儿子长什么样了?”
他明明有些紧张,手指全都聚起来,把杯子掐得死紧。贺兰转头看着林戚在自己旁边坐下,贴着唇灌下一口红酒,侧脸上还有几道已经止血的擦伤伤口,他喝下去一点,并不是很愉快地微微蹙眉,然后喉结滚动,才强迫似的咽下去。
贺兰便想起他第一次喝酒,还是度数最低的啤酒,嫌难喝,一口就喝得酩酊大醉,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指着自己的脸说老子的男朋友真他妈帅。
九年足够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这么些年,贺兰明煦觉得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甚至连青州都已经翻新,建了国安门,老城区纷纷夷为平地,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房价飞涨,共享单车遍地,流光容易把人抛,这个故乡都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故乡。
那么多人和事都在潜移默化中一一改变,林戚亦然。
可林戚敢说一句他放下过吗。
“你说喝酒,为什么不给我杯子。”贺兰把红酒瓶往面前移近一寸,想倒酒时却发现没有杯子。
林戚就略微偏过头,有些惊讶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贺兰。他的酒量比从前好太多,不会一杯就倒,眼中清清楚楚,倒映着一个贺兰明煦的缩影。林戚若有所思地把他端详片刻,答非所问道:“你高中一直这个发型。”
他几乎不主动提以前的事。贺兰捏着酒瓶细长的颈,又松开手,说:“盛雅管的严,男生头发不能超过耳朵,我又懒得经常剪。”
但是贺兰比那些小心卡着头发长度,在违规线周围左右徘徊的人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林戚“哦”了一句,贺兰又说:“退伍后才开始留头发,其实已经习惯了。”
“那为什么又剪掉呢。”
“因为我想让你看着我的时候,觉得我还没变,你也没变。”贺兰明煦伸手搭在林戚悬着的腕上,动作很轻,是和他的冷硬气质截然不同的舒缓温柔。他一点点握住林戚的手腕,仅仅是这一寸皮肤之间的简单接触,就令彼此都心惊,贺兰接着问:“所以看着我这张脸,你还记得你以前有多喜欢我吗?”
林戚的手还拿着杯子,他一边给红酒杯换手,一边又开始打太极,回避道:“这种酒不好喝,但是在嘴里多含一会儿,还是可以勉强尝到一点甜味。”
贺兰忍无可忍,要把他扭过来审问清楚。林戚已经把剩下的小半杯一口喝完,不用费劲地拧他肩膀,他自己已经松了手,主动压过来,掐住贺兰的脖颈,几近撕咬地吻过去。
酒杯不知道摔在哪里,但必然叮叮当当地碎了一地,可也没有人去理会。
红酒的涩味在唇舌间传播蔓延,贺兰被猝不及防地一推,后背撞在松软的沙发靠垫上,并不疼痛。他注意力全部凝在林戚身上,心中觉得如在梦中,觉得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难以形容的苦涩。
无言无语,一别九年。
有人说除去拥抱,接吻是另一种最让恋人安心的亲密行为。贺兰原本不能理解,现在明白了,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认为那绝对是真理。沉寂的思念犹如骤然间燃起的燎原之火,把全身都烧得滚烫,隐在心底的占有欲无法控制,更不想克制。
贺兰照例伸手去捧林戚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脸颊也无比滚烫。
红酒甜不甜林戚没尝出来,只知道贺兰明煦像要把他吃了似的。这人接起吻来依旧那么强势,要占主导权,要把被亲的人弄得心魂都一并心甘情愿地乖乖上交给他。
林戚许久没有和人这么亲密过,不仅脸颊火热,连承受力都弱的不堪一击,没过多久就被掀下去,按在沙发上,困住手脚。
室内的声音随着红酒的醇香味一同扩散,淡时轻微,浓时激烈,所幸门板厚实,家具软和,不至于让人忧心泄密。林戚心中的枷锁拉到极致,几欲崩裂。
林戚略有些头昏目眩,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于是率先清醒过来,哑着嗓子道:“差不多行了吧……”
贺兰弄得他手脚都很疼,松开了又有些麻,林戚自己坐正身体,觉得自己像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扫眼一看,贺兰明煦也好不到哪儿去,西装皱皱巴巴,领口的扣子崩了几颗,唇侧还有红酒渍,整个人十分不堪入目。
林戚便说:“你像个被老子玩坏的破布娃娃。”
“别开玩笑。”贺兰却不跟他斗嘴,他挨得很近,一说话就要碰到林戚的下巴,逼迫感强到吓人,他问道:“你……”声气忽然都戛然而止。
因为林戚蓦地撇开的眼神。
贺兰看似强硬,在任何方面也确实强势,但他不愿意让林戚为难。如果林戚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林戚藏着一道深到可能永远都无法淡去的伤疤,他不会强逼着林戚告诉他,那道伤口是谁又是怎么留下的。
因为林戚是个自尊心太高的人,他从小就极其讨厌“同情”这种情绪。他们约会时遇到行乞者,有路人感叹悲伤,林戚说:“可怜个屁,为陌生人哭得稀里哗啦,脑袋是塞满了从观世音身上割下来的慈悲肉吗?”
然后经过时他满脸厌倦地丢下几张大红钞票,别人谢他,他又骂人。
莫名其妙。
所以不能逼他,贺兰甚至不希望他主动说出来,最好永远不要说,不要回忆。他想,如果可以人工清除不好的记忆,那该多好。
“……你家浴室在哪?”贺兰最后问道。
林戚示意一个方向,他点头,从沙发上下去,走过去时,林戚忽然拉住他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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