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 (Huagu)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Huagu
- 入库:04.10
季禾把玻璃窗全部放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天气很冷,不要着凉了。”林简彻站了好一会,最终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就不耽搁你行程了。走了,任务顺利。”
季禾却在这时把手探了出去,一把抓住了林简彻的手腕。
“凉的。”他皱了皱眉,说,“衣料有些薄,回去要换件暖和些的。”
林简彻怔了一瞬,随即弯下了眼睛来,“好。”
季禾点了点头,把手收回去,目光也移向了前坐的司机身上。“劳您等着,”他说,“可以出发了。”
司机摆摆手,发动了车子,笑道,“上校这是哪里的话,能载着您一块,今天可是给这车上的坐儿添光咯。”
“可惜一会到政府,就不是我载您咯,”司机说,“上校这次去出任务,肯定很不容易吧?路上要当心着啊。”
“我会当心的,谢谢您了。”季禾说。
他靠着后面的软垫,目光有些离散地看着手心,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直到被寒风冻回了神,季禾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把窗户关上。
——
林简彻回去换了身衣服,喂过自己和猫,也打算出门了。
他拿着季禾圈过的地图看了一会,把东西放回原先的位置,开门下了楼。
林简彻把脸埋进厚围巾里,在寒风中慢慢地朝前走。
直到身体开始暖和,指尖不用放在口袋里互相摩挲着生热时,他才终于走到了那家季禾圈画过的医馆门口。
林简彻其实不太明晰自己找过来的目的。
他好像没什么资格与立场去涉及季禾的私事,但一想到季禾那时苍白的脸,林简彻还是止不住地在乎着。
这时的天色还不是很亮,天空灰蒙蒙的。一尺长的冰棱凝在屋檐上,丝毫没有化开的迹象。
医馆在牌匾处挂着一盏灯,似乎是燃了一夜,还未来得及熄去。林简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声响,“劳您等会勒!隔会儿就过来!”
林简彻在边上等了一会,见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裹着大红棉袄的小男孩探出了头,笑嘻嘻地说,“您进来吧,里头有炭火烧着,可暖和了。”
林简彻随小孩进去,穿过前堂,进了东侧的老屋。
“先生,有人来啦!”
他走进虚掩着的门,看见一位老先生正在药屉里头抓药。老先生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的药材,回过了头。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道。
“我来帮季上校取些药。”林简彻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绉瞎话,“是昨日取过的药包,不小心给家里的猫儿抓散了。”
“我这就给他拿。”老先生一听季禾的名字,便了然了,“您是他什么人?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他让谁帮他取过药。”
“他的……搭档。”林简彻顿了一下,说。
“这样吗?”老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小禾从不肯让上头在自己身边放人,就连司机都是当年他父亲的人。您和他……关系肯定很好吧。”
他把药抓好,叹了口气,说,“那您可得好好看着他吃药。小禾的病一直这样,早上刚和与他说的话,下午就忘干净了。”
林简彻愣了一下,心猛地往下沉了沉。他勉强笑着,问,“季禾是怎么了?”
“他没和您说过吗?”老先生将药包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他这胃一疼起来呀,可真是不好受的。老毛病了,他也总不听我话。您要是愿意,就找时间和他说说吧。”
“成。”林简彻说,“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回头一定好好注意着。”
“也没什么,让小禾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太辛辣的东西。”老先生拿出一小袋冰糖,放在药包的旁边,“一定要按时把药煎了喝。可以多放两块糖,他可怕苦了。”
“我记下了,”林简彻付了钱,把药接到手上,笑了笑说,“谢谢您了。”
老先生看着他,半响摇着头说,“哪里的话。小禾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和人不大亲近,也一直没人愿意跟在他身边。好在现在遇上了您,也是承蒙您的照应了。”
林简彻听过这话,牵了一下唇角,觉得自己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原来在遇上他之前,没人愿意真心诚意地陪着那位孤高的上校。
他的长官,孑然一身地活在烽火漂茫的乱世中,就这样活得没了人间烟火气,活得孤孤零零。
林简彻怀着一腔不明不白的低落,与老先生告过别,转身离开了医馆。
22.
装着军火的大型卡车碾过泥路上的砂石,颠簸着行驶于山林间。
离车队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天也完全亮透了。
季禾斜靠着座椅,低眼看向窗外稍纵即逝的树影,在摇摇晃晃的卡车内岿然不动。
他旁边端端正正坐着个新来的小兵,手上扶着一柄斜放的长枪。
少年人见着季禾,似乎有些紧张,眼角余光不断朝那位清冷的上校身上瞟,但除去刚上车时行的军礼,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季禾早就觉察到了,可惜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于交谈的人,想了想,还是侧头看千篇一律的风景去了。
“季上校。”新兵踌躇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凑上去搭话了,“这风有点大,您……冷不冷?”
季禾把目光转回来,摇了摇头,“不冷。你要是觉着冷,就把窗户关上吧。”
“我不冷,不冷!”新兵见季禾愿意理他,似乎很惊喜的模样,鼓起勇气说,“我是二连过来的,叫张小飞!以前在部队见过您,不过您大概不认得我。”
张小飞说着,拍了一下脚边的麻布袋,“这么早出任务,上校吃了东西没?我这还带了几个烧饼,嘿嘿,我阿姐大清早起来给我烙的,可好吃了。”
他手快,掏出一个烧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妥。
张小飞懊恼地想,季上校这种光风霁月的上等人,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的粗粮?
不料季禾却丝毫没嫌弃,伸手便接了过去。他低头尝了一口,说,“你阿姐的饼很好吃。谢谢。”
张小飞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空去的手心,脖子根都有些红了。他满脸欣喜地说,“上校喜欢就好!我阿姐其他都不会,就会做些干粮,要是给她知晓了,肯定高兴地睡不着了!”
季禾看着手上的饼,似乎也被少年人身上的朝气感染了些许。他抬起眼来,刚想回应少年,却忽地皱上了眉。
滴答、滴答。
季禾凝了凝神,从卡车巨大的嗡鸣中觉察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像极了黏浊的液体漏下来,滴到金属板上的声音。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踢开车门,迅速扯住张小飞的胳膊,带着人一把跳了下去。
张小飞还没从兴奋劲中缓回神,一下被季禾拉着从卡车上坠下来,满面都是茫然的。
手臂被树枝划过的疼痛感让张小飞瞬间回了魂,只是他在泥土中滚了好几圈,撑起身体,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便听到前方“轰”地一声,紧接着漫天的泥土和沙石带着热浪,都朝他炸了过来。
张小飞匆忙用手挡住眼睛,任由拇指大的碎铁片在皮肤上狠狠划过,动也没敢动一下。过了好一会,他才颤着手臂睁开眼睛。
这一睁,全身却抖得更厉害了。
三辆护送军火的卡车,在离他们几百余米的地方,全数炸开来了。
如果多停上一分钟,和卡车一起炸成灰的就是他们了。
张小飞瞳孔一缩,顾不得身上的疼,踉跄着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四处环顾着。
“你没事吧?”
季禾从张小飞身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确认人有没有受伤。他雪白的绒衣沾了大半尘灰,右脸被碎片划了一道,正在汩汩往外流着血。
“上校!季上校!”张小飞跟在他旁边,指着不远处卡车的残骸,难以置信地问,“车子!车子怎么就忽然成那样了!?”
季禾停下来,苦笑了声说,“是我连累你们了。”
“上校!”张小飞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场爆炸,怕是冲着我来的。”季禾看着他,语气近乎平静,“他们想利用这次任务来除掉我。政府里头……一直有人不太乐意我活着。”
张小飞闻言,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一咬牙,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我兄弟,刘子也在前边的车里!上校,刚刚爆炸的声音好大,他们是不是都被炸死了?!”
季禾看着他,眸里带了几分痛苦与愧疚。
张小飞痛苦地吼了一声,“他才刚刚还和我说过话,我不信,我不信!上校,您救了我一命,我求求您,让我把刘子的尸体收回去吧!”
季禾闭上眼,点了点头。
张小飞大步跑过去,在卡车的残骸中翻照着战友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满手是血地拼着,最终重重往地上一跪。
他垂下手来,撕心裂肺地朝天哭着喊,“刘子!我们还没一起亲手杀鬼子!!你死得不值得!不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