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南无请进门,嵇清柏亲自为对方端茶倒水,长生和鸣寰一早去上课,此时不在堂内。
南无也不客气,喝了茶,坐了一会儿,与嵇清柏聊到:“金焰炽凤如今怎样?”
嵇清柏淡淡道:“劳烦大师挂心了,鸣寰一切都挺好的。”
南无似乎愣了下:“鸣寰?”
嵇清柏:“正是我那小徒弟的名字。”
南无没说话,但嵇清柏明显觉着他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脸色冷淡,道:“此妖心魔难除,清柏君收徒还是该谨慎些。”
嵇清柏皱眉,不是太明白对方意思。
南无继续道:“父兄师徒,夫妻姻缘,那都是缘际会,承了命数因果的,圣妖轮回便是在历劫,你不该参合进去。”
嵇清柏觉着他管得太宽,颇有些不耐:“我一心向道,再过阵子便可飞升,这些世俗之情总会淡去的。”
南无不置可否,他看了嵇清柏一会儿,才又露出些笑意,说:“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嵇清柏心里想着你知道就好,面上倒还沉得住气,他有些意外对方这次居然不再两副面孔地对他了,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南无好几眼。
长生和鸣寰回来时,南无还在,两人分别见了礼,乖乖站在嵇清柏的身边。
南无的目光落到了鸣寰身上,小孩儿的身上妖气很淡,禁制还压得住,但一想到这圣妖每日与谁朝夕相处,南无便也做不出什么笑模样,始终冷冷淡淡的。
奇怪的是,鸣寰也不喜欢他。
南无呆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拜访其他堂,嵇清柏送他出了胧月,折回身时见到鸣寰臭着脸。
“师父。”鸣寰在他身边久了,胆子明显大起来,“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嵇清柏板着脸,教训道:“南无大师是前辈,你受伤时大师也照顾过你,不得如此无礼。”
鸣寰撇了撇嘴,师父总当他是无知小儿,他又怎会看不出这南无有多厌恶自己?
嵇清柏似乎很怕鸣寰长歪了,每日都要考他功课,学得什么仁信礼教,善恶规矩,除此之外,长生更是比师父还要啰嗦,可要是真吵起来,鸣寰又怕把师兄气出病来。
这阵子换季,长生的咳喘病又有些犯了,嵇清柏最是担忧的也是他的身体,下山寻了不少奇珍药草回来。
鸣寰托着腮看师兄煎药,忍不住道:“你这样,怎么活得长久?”
长生笑眯眯的:“师兄师姐们都说我命好,一定活得长的。”说着,他摊开掌心,摆在鸣寰面前,“看,我生命线长着呢,不会早死的。”
鸣寰看了一眼,不怎么信:“这玩意儿说不定不准。”他想了想,神秘兮兮地道,“不如我给你一滴我的心头血,那才是好宝贝呢,能助你成仙!”
金焰炽凤哪怕入了轮回没了前世记忆也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再加上童年被拿去炼阵的悲惨经历,鸣寰很清楚自己身上什么东西最值钱。
他的心头血不好取,当年他能活下来也是因为那几个武修不知道如何取他的心头血,才得以保下了这条命。
长生受不了道:“我才不要成仙呢,我就当个凡人,强身健体就行。”
鸣寰哼了一声:“百年后师父就要飞升,你当凡人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你甘心?”
长生认真道:“师父飞升大能,那是师父的造化,我强留着他,便是我的私心害了他,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鸣寰似乎有些赌气,踢了一脚他煎药的炉子,冷道:“你们都不在了,我怎么办?”
长生睁大了眼,以为他是怕寂寞才不高兴,乐道:“那还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儿呢,我们都会陪你很久很久的,久到说不定,你还先厌烦了我们呢。”
南无拜访完了堂却没走,居然留在了月清派,山腰后头有几间小院舍,南无便住到了那里去。
嵇清柏并不想每天都去对方跟前凑热闹,但往往你不就山,山反而来就你了。
南无最近见他,都是一副知书达理地模样,全然没有之前的冒犯,嵇清柏对此也不是硬扭着的性格,相处久了,态度终于渐渐温和起来。
两人在武修上的造诣都不浅薄,尤其是南无,嵇清柏无数次感慨他早该承天雷飞升了,还留在人间作什么?
南无对此并不在意,只说缘未到,不必强求。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嵇清柏白天与人相处久了,晚上做梦居然还梦到了对方。
只是这梦境过于奇怪,看着并不像在绝顶峰上。
嵇清柏发现自己的样子没变,但南无却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不知为何,姿势亲密地睡在南无的膝盖上,对方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后脖颈。
“你历劫历得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南无的声音响在嵇清柏的头顶上,威压冷盛,竟是制得他抬不起头来,“居然敢跟我顶嘴了?”
嵇清柏不知该说什么,他被握着脖颈时像被掐住了寸,整个人绵软无力,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果然有两幅面孔啊!嵇清柏在睡梦恨恨地想。
现在居然是白天一副!晚上一副了!
第52章 卅玖
长生大早上起来给自己煎药,路过前院时就看到嵇清柏盘着腿在树下打坐。
自从破了玄境后,嵇清柏已经很少会这么早起来修行了。
长生不敢打扰,拿药回来后便看到鸣寰站在屋檐下,远远望着自己的师父。
“南无等下要来?”鸣寰在绝顶峰大半年,被长生和嵇清柏养的很是不错,大概是妖怪体质特殊,他窜个头比长生还快。
长生说:“你别对大师这么无礼,人家好歹帮过你。”
鸣寰不置可否,他等着长生喝完药,两人去上早课,果然在山路上碰到了南无。
后者对长生点了点头,并未看鸣寰一眼:“你师父可在?”
长生恭敬道:“在呢,一早就起来修炼了。”
南无听到“修炼”二字时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声:“是吗。”
长生不解其意,南无也不做任何解释,与两人擦身而过后便去了胧月堂。
嵇清柏打了半天的坐,静心咒念了大概有三十来遍,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梦里会梦到南无,他最后有些放弃似地睁开眼,结果目光一撇,见着了门口站着的人。
嵇清柏:“……”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南无,也不知这招呼该不该打。
对方仍是艳如繁花似的一张脸,态度温和有礼:“清柏君。”
嵇清柏觉得自己不该把梦境和现实搞混了,叹了口气,道:“南无大师。”
南无点了点头,他走近了些,嵇清柏才发现今日对方没有冠发,只简单梳了个发髻,乌云如瀑,衬着雪一般的人。
大早上见昨晚的梦中人,嵇清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有些尴尬的,隐隐心里又有点恼羞,但毕竟只是一场梦,他总不能把这情绪牵扯到南无身上。
照理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嵇清柏自己又是玄境的天才,更是心无旁骛,从未动过凡心,哪想梦里居然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脸,嵇清柏自认不是色令智昏的性子,如今也有些不太能确定了。
南无见他看着自己,脸色变了几遍,于是笑问:“清柏君在想什么?”
嵇清柏定了定心神,淡淡道:“在想两名弟子今日的功课如何。”
南无:“清柏君思虑过甚了。”
嵇清柏干脆闭了嘴,觉得自己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两人都不说话,倒也不觉得怎样,嵇清柏闲看落花,正发着呆,头顶突然一暗,多了只素白的手。
南无没什么表情地摘下了他头顶的花瓣。
花香馥郁,嵇清柏竟一时分不清甜的到底是花还是他身边的人。
南无与他离的极近,一低头便能贴上脸,嵇清柏屏住了呼吸,只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嵇清柏朝后仰了仰头,南无抬起眼,四目相对,嵇清柏先移开了眼。
“大师逾矩了。”嵇清柏咳了一声,平静道。
南无没说话,他觑到对方的脖颈,那儿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瞧着分外惹人怜爱。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退开几步,笑道:“落花有意,清柏君倒是无情了。”
嵇清柏皱了皱眉,他抖落袖子上的辛夷花瓣,站起身,岔开话道:“南无大师还有何事?”
南无笑道:“只是想来与清柏君探讨下武修之道。”
“……”嵇清柏只觉得像是听了个笑话,别人不知道,南无与他都破了玄境,对方修为更是要比自己多上几百年,飞升不飞升看的是个机缘,天雷哪怕劈个九十九道,凭南无现在的境界也绝对能承受得住。
不过人都说是来探讨了,嵇清柏总不能黑脸把对方赶走。
于是两人进了堂中,嵇清柏又得自食其力为南无端茶送水,回头想着是不是得找几个仆侍,要不然总觉得自己吃亏,每次都得亲自伺候南无。
长生和鸣寰早课回来时,南无还没走,两人显然都有些惊讶,鸣寰更是止不住脸上厌恶,凑在嵇清柏的身边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