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张,也是偷拍的,吴浩宇鼻尖顶着戒指在我腿上睡觉的时候。
这个人他总是这么懒懒散散得过且过,什么事到了他那好像都变得不是大事了,可他偏偏对我悲观,也不知道是对我悲观还是对他自己悲观。
我给他戒指其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想让他担心,戒指本身是什么意思嘛,就是承诺,我就是想给他个承诺,来日方长不是说一说,我是真的会跟他来日方长。
我知道我比他小,连成年都还没成年,这些话说出来可笑还不可信,送戒指这个行为可能也是,但是我着急啊,我想比他喜欢我还要喜欢他,想把一切能表达爱意的东西都给他。
我也有过愿望,十八岁我要在国际级青年组的赛事上拿奖牌。
但那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昨天吴浩宇祝我生日快乐。他就站在一截楼梯的顶上,微微笑着,又是散漫温和的样子,就像前后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消化掉了所有的不愉快,一翻页又是崭新的篇章。
我有时候真怕了他这性格,我可以忍住不跟他说话,但我不能看见他对我摇头。
我也马上就要成年了,到时候再把戒指拿给他戴,是不是就会显得没那么幼稚了?
人生全是二选一的题,想不惹爸妈生气,就不能去跑步,要回内地读书,就不能跟女朋友在一起,想要去比赛,就没有吴浩宇。
你别帮我做决定。
我做过那么多二选一的题了,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 心都碎了
☆、第三十五章 By吴浩宇
我妈洗澡的时候,我家门铃响了,是百八十年不会响一次的楼下大门的门铃。
我有点吃惊,按理说平日里楼下大门都是敞开的,要找人直接上楼敲门就行,怎么会……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即刻跑过去接了,说了一声“喂”之后,对面并没有出声。
“等我。”估摸着我妈一时半会还出不来,我偷摸拿了钥匙,悄悄出了门。
我在一楼的楼道里看见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张天乐。他半仰着头看路灯,颈后的领子不听话地翻着,我走到跟前给他把衣领翻下来,“你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不太好,但见了我还是默默扯出来一个笑,佯作轻快地说:“我换个最远的座位,我写检讨,我高考之前不再跟你说一句话,也绝不联系你。”
我听得云里雾里,注意到张天乐把双手都背在后头,说起话来牙齿有些打颤。
“你在发抖。”我说。
“我没有。”他用力地摇摇头,“阿宇,学校什么安排我都会听,怎么罚我我都接受,这二十天我绝对不会再惹事了,我也不会打扰你复习,你一定要好好考试,我会处理好我家这边的问题,你要等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没事,真的,没事。阿宇,你让我抱一抱吧,行吗?”
张天乐迟疑着伸出手搂上我,再在我肩头慢慢收紧,他把下巴枕在我肩膀上,抱的时候像是全身都在用力,过了一会又突然撤了力气,放开我再跟我面对面的时候,看起来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沮丧了,他若无其事地对我笑了一下,说了句跟往常一样的“明天见”,转身就要走。
“喂——”我一把拉住他,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觉得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我稍作停顿了一两秒,才再次开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你知道我以前怎么过来的吗,以前我总是想着,再过一天吧,再过一天吧,等今天过去了,明天我就不喜欢你了,我看你那么努力地配合我,小心翼翼维持我们的关系,我觉得自己真坏,搞砸了事情还要拉你下水,每次你尽力亲近我哄我高兴的时候我都想干脆就这样结束算了,可到头来还是没放过你,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喜欢到即便知道自己在让你生气害怕为难,也还要继续喜欢你。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其实我挺悲观的,我老是觉得心疼你你知道吗,我老是觉得如果不是我,你能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更好的人可以选,我怕跟我在一起你有一丁点勉强,可偶尔我也是有信心的,但就是很矛盾,你能懂吗,我有信心跟你在一起,但我不想抱太大期待,因为只有我自己怎么样我是知道的,我哪怕就这样摸黑凭空喜欢你都可以,但你……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哪里值得你喜欢吗,所以我觉得你可能也并不那么喜欢我,我以为到了现在,我好歹跟你在一起过了,就算到此为止也不会有遗憾,但我发现我还是没变,我还是那么坏,我还是想去撞南墙去走黑路,也还是想拉你跟我一起。”
“我没有要放弃。”张天乐没回头,我靠上前去,像以往他抱我那样从背后抱住他,靠在他颈边对他说:“我好不容易才喜欢到你,我不放弃。”
我看不见张天乐的表情,但我想他现在一定闷着心事,不然怎么会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那是你很想参加的比赛,我知道它的重要性,我只是想帮帮你,帮你说句话,不是要放弃你,更不是要用我们换你去比赛的机会,我们谁都不能做牺牲,我会抓着你,你也要去比赛。我不放弃,不放弃你,不放弃我们,你要相信我,是我先喜欢你的,你还躲过我,你忘了?可我现在相信你,相信我们能熬过去,所以你也要相信我,不要怀疑我会放开你,我都没有怀疑这个当初不喜欢我的你,你怎么就要先怀疑我了?”
张天乐还是不说话,我把他扳正过来面对我,这人果然是一副失落的模样,我悄悄笑了笑,第一次对他说了他经常对我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爱对每个人的重量和意义可能不同,或许对张天乐来说,我爱你你爱我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但对我来说则有些难,艰难,也难为情,不是说我现在不爱他或者不够爱他,只是我想要更郑重地、严肃地、真挚地告诉他我对他的喜爱,不是随时随地随口就能说出来的那种“我爱你”。
爱很珍贵,说多了或许就没那么珍贵了。
张天乐没有正面回答我,喑喑哑哑地说:“我想你。”
“我知道。”我很少听到张天乐这样的声音,上一次还是他失恋的时候,楼底下的光线太暗了,我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表情,“是不是我晚上跟你爸说的话让你误会了?”
张天乐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别担心了,没事的,这次谈完学校这边肯定就结束了,没完没了揪着不放也没意思对吧,从明天开始你就专心训练,我也会好好复习,真的不在乎这最后一个月,你也不要再跟任何人起冲突了,你爸也好,老师也好,同学也罢,我们顺水推舟,就当演演戏,别人要说要问,你就当没听见,忍一忍就过去了,不难吧?”
他撇撇嘴,似乎还是不情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个道理嘛,战线很长,不要认死理,我们聪明一点、灵活一点,先把学校应付过去,就二十多天,考完我们就毕业滚蛋了,再也不听他们的教训了,到时候给你补过生日,好不好?”
“嗯。”张天乐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理直气壮地在一起,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理解不了还管得宽,不要生气了,嗯?”
张天乐终于点了点头,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得回去了,我趁我妈洗澡的功夫出来的,再不回去她就该发现了。”
“好,明天见。”
“明天见。”我转身回了楼道里,再回头看见张天乐果然还站在外面没走,便催促他:“快回去吧,很晚了。”
“我看你上楼,过五分钟我就走。”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去。”我拿他没办法,冲他最后挥了挥手,转身跑上了楼。
学校里贴了大字报,通报批评了一番这件事,语言用得恰到好处,没有描述任何细节,只点名批评我们两个人严重违反校规,却以宽大处理收尾,看在即将高考毕业的份上,“通报批评,以示警醒,不予以记过处分”。
我妈开始每天接送我,要么住在这要么回我们家,总之不让我有独自待着的机会就是了,手机我是好多天没碰着了,怪不适应的,所幸提前跟张天乐打过招呼让他放心。
我妈最终没有告诉我爸,可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的家里也满屋风雨家不像家。我就是块死榆木头,无论我妈说什么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软的硬的都不吃,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这么苦大仇深的,她每天为这事烦扰我也觉得挺无奈。
在学校又是另一副光景,我跟张天乐开始被严格监控,他被调到了前排讲台旁的位置,上课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什么小动作也做不了,化学课代表被老班委任成了公开的眼线,时不时得给她汇报我跟张天乐在班里的动向,课间老班偶尔也亲自来教室里转,中午我回家午休,张天乐在学校待着,下午田径队的训练他倒是不再去了,放了学也不常见他在操场上练习,不知道跑去了哪,晚自习下了课我妈就准时准点来学校接我,所以经常是一天下来,我跟张天乐一句话也说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