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那么多呢,吃就行了。”
“不过说真的,”张天乐语调一扬,“我真该领你见见我妈,最好是让她认你作干儿子,或者要么儿媳妇也行。”
张天乐最近愈发口无遮拦,似乎很热衷于嘴上占我便宜,动不动就笑嘻嘻地满嘴跑火车,类似的玩笑开得多了我也不像最开始那般心惊肉跳了。
“滚。”我冷淡地朝他吐出一个字,推他回起跑点,我跟他一路,却故意走得快了些,先行到了球场草地上支起手机设置拍摄模式。
心惊肉跳不至于,但是心动还是会有的。
第二天高二高三级恢复正常上课,再见到张天乐时,他脖子上戴了块用红绳坠着的玉观音,说是年前他妈妈去寺庙拜佛时给他求的,高僧开过光能保平安,我是不信这些的,也就没在意,只叮嘱他把坠子放在衣服里藏好,别又让哪个老师逮住找茬。
可这玉还没戴热乎,就发挥了别的作用。
课间操集合时,张天乐还在桌上奋笔疾书,下节课要课上检查的作业他还没抄完,磨磨蹭蹭到班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总算抄了个大概,集合音乐还会播最后一遍,我催促他快走,正要出后门时,张天乐顿住脚步,对教室前头一女生喊道:“还不走?”
是梁书韵。
只见她低着头不停地在课桌抽屉和校服口袋里摸索,不知在翻找什么,闻声她转过身来,有些着急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好像没带橡皮筋。”随后她站起来,伸手顺了把头发抓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班里女生本来就不爱活动,如今到了高三,更是一个个一天到晚窝在教室里学习,女孩子也都爱美,在不违反仪容仪表规范的前提下总是能想着法钻钻空子,现在天冷了,干脆都不扎辫子,长头发披到肩上当围脖,到了课间操体育课的时候再随手扎起来,老班对此现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没说过什么。
可眼下这个情况,女孩子手腕上会有的橡皮筋,男生还真没有。
我爱莫能助,正想去走廊上看能不能找个其他班的女孩子问一问,张天乐已经手一抬伸进领子里,拉出他脖子上戴的玉,松了活扣摘下来,扔给梁书韵,“先用这个吧。”
梁书韵接住他扔过去的玉,轻声说了句“谢谢”,举起手开始扎头发。
张天乐留了个神,并没立马离开。
绳子不比橡皮筋,没有弹性,又要长得多,梁书韵反着手在脑后,把绳子左绕右绕就是扎不好。
张天乐看不下去,跑到她跟前,说:“你把头发抓好,我来绑,低头。”
梁书韵一手后举,抓着自己的马尾,张天乐接过绳子,笨拙地给她绑起了头发。
集合音乐已经到了末尾,我懒得再看这副场景,撂下一句提醒就先走了。
课间操正式开始之后,张天乐和梁书韵才姗姗来迟地入了队,张天乐的站位明明在我斜前方,却还特地跑来我身边,可怜兮兮地对我说:“干嘛不等我。”
而女生都站在队伍的前半部分,梁书韵跑到她的位置上站好,我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辫子不像其他女生一样随意扎在底下,而是高高地扎在脑后,是漂亮精神的马尾。
仔细注意的话,还能发现藏在其中亮亮的玉坠子。
此时正好是整个操场能晒到太阳的时候,今天的天气是不错,可冬季的阳光总是不甚柔和,给人的印象反倒惨白惨白。
张天乐随着课间操音乐的节奏伸着胳膊抬着腿,懒散却不显得随便,他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每个动作都伸展到位了。
他是正面的,坦荡的,挺拔正直得像株白杨,就应该堂堂正正地生长,没有横生的枝节,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该加诸于他身上。
我在他身后几步之外被日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哪种感受占得更多一些,只知道并不好受。
每种感情的加剧是不是都这么不可控,它能让人欢喜,就也能让人变得自私狭隘喜怒无常。
作者有话要说: 燥起来
☆、第十二章 By张天乐
课间梁书韵来还我玉坠,轻声细语地又一次对我说了“谢谢”,此时她已把头发重新散了开来,整整齐齐地披在肩头。
我接过,没直接戴回脖子上,而是把绳子绕了几圈抓在手里,一下一下地甩着玩,看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忍不住先开口逗她:“怎么样,好用吗?”
“呃……”梁书韵想了想也没好意思说出个评价来,自然是不好用的,能救个急就不错了。
我坐在座位上,仰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围人聊着天,梁书韵也自然地参与了进来,“张天乐,你寒假也会来补课吗?”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补什么课?”
“就是……补课啊,我们的寒假好像只有十天吧,然后就得回学校上课了,像现在每天一样。”
“寒假还得补课啊?我不来,我得回香港。”
梁书韵似乎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天真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啦,不是叫寒假吗,我就是回去放个假,放完就回来了。”
“那就是下学期你还在的,对吧?”
我被她真挚又傻乎乎的表情逗乐了,头一歪,也用天真的语气回答她:“当然了,不然我能去哪。”
“那你会跟我们一起毕业吗?”
“会。”我边点头边说,这个女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净问些傻问题。
上课铃适宜地响了,梁书韵终于回到她的位置上,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其实并不善于跟女生聊天,尤其是这种我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话的女生。
整个课间吴浩宇一直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此时我在后边拍了拍他,想喊醒他上课,嘴里“哎哎哎”地叫着,拍的力道也慢慢加大了些,但前面的人就是没有反应,直到老师进了教室,他才悠悠转醒,起立问好的利落程度却一点也不像刚从睡梦中醒来。
中午放学后我让吴浩宇别等我了,自己先去吃饭,看着办给我打包一份回来就行。我得赶在午休前跟教练打个视频通话,汇报一下最近的成绩,再分析分析为什么速度总是提不上去的问题。
跟教练聊到一半,吴浩宇就回来了,我向他挑了挑眉,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跨腿反坐在凳子上,把饭放到我桌上,拿出自己的那一份,掰开一次性筷子先行吃了起来,不疾不徐地边吃边看着我视频。
待到终于结束了通话,我拿起面前的另一副筷子敲了吴浩宇一下,边笑边问他:“看什么看,装模作样,你听得懂吗?”
吴浩宇也不躲,挨了我不重的一敲,诚实答道:“好神奇,好像外语,一句都听不懂。”
“你买的什么?”我把装盒饭的塑料袋往下拉了拉,揭开盖子,“我靠,手撕鸡!”
那家店说是在学校附近,可实际上早就超出了“附近”的范围,以前但凡我说想去他家吃,吴浩宇第一反应永远是拒绝,强拉硬拽的话十次里面才能去一次,没想到现在他自己一人反而竟然愿意跑这么远了。
“少油少盐去葱花去鸡皮,没要米饭,换的水煮青菜,你看你乐不乐意吃吧,不合适我就加菜了。”
“乐意乐意,一万个乐意,宇哥亲自给我点的饭,我当然乐意吃。”我喜出望外,原本给自己规定的“不能吃”,一下就妥协成了“少吃”,一个月才吃一次,不算过分吧,况且吴浩宇都给我送到跟前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贫吧你就,赶紧吃,吃饱了好上路。”
我心情愉快,没空理会他的调侃,拿筷子悄悄翻了翻底下的青菜,不禁感叹男生细心体贴起来可真要命。
“阿宇,你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吴浩宇似乎是噎着了,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我不是。”
最近因为视频录得多,手机一直在提示我储存空间不足,趁着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得空清一清内存了。
先是删了几个不常用的软件,清理了各个程序里的缓存与记录,接下来就是相册这个大头。既然视频暂时不能删,那就只能删删照片了,按时间递退,其中最近有一张是元旦那天在大学体育场上拍的,普普通通的一张风景照,更像是随手按错了不小心照到的。
当时我去上厕所回来,远远看见吴浩宇蹲在地上摆弄手机,那天我们都没带支架,只能找些石头垫着,吴浩宇每次都得调整好一会才能恰好地把手机竖直卡在其中。我一走近体育场,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吴浩宇专心致志地调着手机摆放的角度,我突然就想给他照张相。
其实这张照片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把想照的人影放大,也没有把他对在镜头正中,画面里主要是褪色的塑胶跑道、草坪、半个足球门和远处的大看台,清早的运动场上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吴浩宇顶多算是那零零星星当中的一个。
我将照片双击放大,吴浩宇的轮廓模糊得不像样。我返回相册继续往前滑,并不打算把这张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