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瞟了眼冷着脸的林隧,如实道:“我们能怎么处置他,不过是将他送到该去的地方,之后的事不归我们管。”
“该去的地方是?”
林郁道:“无间地狱。”
赵逸颔首,道:“那仙师可否答应赵某一件事?”
“赵兄你说就是了,不必和我们客气。”
赵逸挠头,他说不来什么好话来,与别人争吵惯了,张口闭口就是人家爹娘,文绉绉与人轻声细语,还是头一遭,他良久组织好言语,“他脾气不好,若是出言不逊惹恼了仙师,妄请仙师看着赵某和我家公子的份上不要怪罪于他,他毕竟还小,死时才十七岁,一个人在暗处待久了,难免性格会变得孤僻怪异,他犯了很多错,将来会受到惩罚,……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是他的哥哥,如今他要走了,恳请仙师让他走的痛快些,不要为难于他。”
林郁闻言看向他师兄,等他表态,林隧思量了片刻,道:“你放心,只要他老老实实,我们不会伤他。”言外之意若是他敢反抗,便不会手下留情。
用过午饭后,赵逸把小汐留在了秦潇府上,让他照顾好小汐,秦潇爱看稀奇,叫嚷着要跟去,“我也去,我也去!”
“你个小屁孩去哪?乖乖待在这,照顾好小汐!”
“不嘛!”秦潇使出杀手锏,抱住他的铁臂撒娇,赵逸被他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趁人不备在他腰间捏了把,秦潇怪叫着蹦着要打他,赵逸轻易一手治住他,把他夹在臂弯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揍了一顿。
秦潇脸通红,双目睁的溜圆,咬牙道:“你胆敢打我!”
赵逸笑嘻嘻看着他,秦潇大怒,恐吓道:“晚上别来找我了!”
赵逸摸了摸他的头,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秦潇扬起头,沉声道:“别忘了,本世子才是你的相——啊!”
在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之言之前,赵逸连忙捂住他的嘴,按着他又揍了一通屁股,秦潇还要闹,赵逸温声劝道:“乖!”只这一个字就叫世子爷软了腰,酥了半边身子,迷迷糊糊连连点头,表示十分愿意听他差遣。赵逸安顿好他俩,便脚步沉重带着林隧和林郁到了沈宅,赵逸不方便进去,只得在外面等他们。
一踏进门,林隧一挥袖把门掩上,径直往鬼气最浓盛之地而去,临近后院,扑面一股腐臭味,伴随而来的还有细微妖风,即使很轻微,二人还是感应出了之中的蹊跷,林郁立即掏出招魂铃与镇鬼符递给林隧,看林隧突然一掌向他袭来,他骇然看着身子被人拽开,落到一双强劲的臂弯中,而后一声惨叫,接着排山倒海的房屋轰塌声此起彼伏。
身上一松,林郁抬眼,林隧已点足追了上去,那坨黑影冒着黑烟尖叫着横冲直撞四处躲闪,林隧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拔出寒光凛凛的剑贴上镇鬼符打在他逃窜的背上,他道行不高,只是普通的小鬼,不过吸食了几次凡人的精气,比其他不入流的野鬼稍微好一点,但哪里是林隧这等法力高强仙师的对手,他后背露出个小洞来狰狞裂开持续扩大,痛得在地上连连打滚,披头散发,口露尖牙,手上利爪横生,如此惨状,他失声嚎叫,嘴里十分硬,咬牙骂着林隧,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林郁到底是第一次真正见师兄收鬼,目瞪口呆,把来之前背的步骤给忘得干干净净,立在原处不知该怎么帮他。林郁身揣法器,妖魔近不得身,见那鬼已无招架之力,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用灵袋一收便是了,林隧两三下撂倒了他,林郁欢呼地大叫,兴冲冲朝他奔去,他目不转睛看着林隧,见他后面突现一缕红烟,顷刻汗毛倒竖,一声厉吼,“师兄,小心后面!”
林隧早已感受到身后的异样,他仍是出手晚了,那红衣男鬼忽然出现,一把捞起轻飘飘的小夕就要往外逃,他前些日子元气大伤,并未恢复,现下硬闯林隧布的阵,又带着重伤的小夕,刚踏上树巅就怪叫着狠狠摔在地上。
他在坠地之时,还不忘垫在小夕身下,把他护在怀里,他们一个伤的比一个重,相互依偎着,瞧见林隧近了,还想要逃,只是没有一丝力气在站起来。小夕没了往日娇纵,神色奄奄看着抱着他往后缩的男鬼。最后还要护着他的,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他一时感慨,想推开他让他走,颤声道:“快走,别管我!”
男鬼手一紧,眼神怨毒瞪着林隧,“要走咱们一起走,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小夕鼻子一酸,骂道:“我凭什么和你走,我要等我哥哥回来的!”
林隧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冷笑道,“才几日不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锥心刺骨的疼痛恍惚又加刑于身,男鬼身子下意识抖了抖,咬牙切齿,怒道:“人都是我杀的,不关他的事,放了他,你要抓就抓我吧!”
林隧道:“你们俩都是要跟我走的,岂是你说放就放!”说着便毫不留情松开袋口,要将他们收入囊中。
男鬼紧抱着小夕,用袖口遮住他的双眼,生怕他受一点伤,自己则闭目慷慨赴死,林郁看他们大难临头还不忘对方,这有难同当的情谊不常见,他有些于心不忍,恶毒蛮横的男鬼居然眼角带着晶莹,与往日的嚣张跋扈模样大相径庭,他能与林隧交战好几回合,而不落下风,以他的狡诈机灵劲,若是他不主动在林隧眼皮底下来挑事,缕缕纠缠他们,他躲在暗处自在的很,何苦想不开要自讨苦吃。林郁起了好奇心,十分不解他自寻死路的举动,拦下林隧的手,对上他诧异的神情,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动手,朝二鬼问道:“入了灵袋,再无见天日之时,事到如今,你们可有遗愿?”
话音落了许久,不闻有人接话,一看男鬼闭目不语,小夕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林郁叹息道:“若是合情合理,能帮的,我师兄二人绝不推辞。”
男鬼闻声睁开双目,不可置信望着林郁,瞧他温和地朝自己露出笑意,他心头一软,苦涩地开口,“我能有什么遗愿?我唯一的期望就是小夕能好好的,早日还阳而已,如今是没有指望了,即是要入地狱,那就早些动手吧,让我和小夕在黄泉路上好有个照应!”
林隧眉头一皱,脸色愈加阴戾。
小夕听他这么说,心像是被狠狠揪了把,他忽的攥住他的手,低喃道:“你不该来的,你不该帮我的,都是我害了你,你还没有等到他,怎么能和我堕入地狱去!”他扑在男鬼肩上痛不欲生嚎着,男鬼从没有见过像今日这样脆弱不堪的小夕,他轻抚着他的鬓发,安慰道:“小夕,没事的,你别哭,入地狱没什么不好,咱们只要在一起,什么难关都能度过。”
小夕打开他的手,被他气得又哭又笑,“可,可你要怎么办,他还没有来……”
男鬼微愣,强颜欢笑道:“不来算了,他心里本就没有我,不来没有关系的。”
“怎么能没有关系!”小夕捶他的胸口,“你一直在等他,怎么能说走就走!”
林隧一脸不耐烦,听他们越扯越远,默念口诀准备收鬼,林郁把他拦住了,道:“师兄,不急这一时。”林隧无奈地瞟了一眼这个爱凑热闹的小师弟,默默收起法器,陪他看那两只鬼不停地呱噪。
林隧看两人举止亲密,好奇道:“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弟弟。”男鬼想起早逝的幼弟,他是像小夕这么大死的,他与那人行事乖张,朝堂江湖都树敌不少,想杀他的人排到了椿州外,他们狼狈为奸在晟京城内逍遥快活,可小清却被一群人拿刀活活剁成了肉沫,本是他的过错,报应都该作恶多端的他来承受,他无辜的小清无端为他抵挡了灾祸,惨死异乡,尸骨无存,男鬼忆起往昔,双眸愈发萧瑟无神,哀求道:“小夕,你,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说罢怯懦地看着他,暗自祈祷他千万不要再和他翻脸。
若是平时,男鬼说这话小夕定要挠破他的脸,可今日他不像以前嬉皮笑脸,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很是勉强,他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男鬼顿时声泪俱下,定定盯着小夕许久,直到被泪水淹没眼前一片模糊,他有好多话要和他说,到了嘴边只笨拙地吐出一字,“诶!”
☆、第十七章
沈凭栏回来了,他满脸疲惫,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看上去落魄至极,像是沿街乞讨回来似的。小汐听到他的声音,脚步生风迎出去,赵逸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轻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缓下步伐,慢吞吞捡起棍子向沈凭栏奔去。
沈凭栏看见他来了,强笑着揽住他的腰,抱他坐在腿上,小汐摸了摸他的脸,全是汗水,许久不见沈凭栏,他比以前沧桑了不少,小汐的心似被揪成一团,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你——”
沈凭栏知道他要问什么,和声道:“哥哥只是不小心摔了跤,没事!”
小汐唔了声,抬头问道:“那,那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
小汐立马出了身冷汗,颤巍巍问道:“他在哪?”
沈凭栏脸色一白,道:“跑了。”语气平淡,却难掩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