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那声音中一丝丝的期待,顾梓楠嘴角翘了一下:“我倒是想,就怕到那天都亮了。”
等安抚好了任洲,顾梓楠一个长途电话拨出去。
任洲挂了电话,本来高高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顾梓楠什么约定也没有留下,但是任洲就是迅速安心下来,凄寒的风也刹那回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不到半小时,一辆速腾嘎吱停在广场边上。车上下来个嘻哈打扮的男生,头发染得乱糟糟的,四处环视着整个广场,终于在看到任洲时眼睛一亮,匆匆地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是任洲吧?”
任洲吓了一跳,怯怯地抬头看着他。
紫发男挠着头一笑:“你叫我然哥就行。小楠让我直接找和个兔子似的男孩儿,还真是······”
任洲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乖顺的黑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属于草食动物那种惊慌的光。
“走吧,我把你载回宾馆。”自称然哥的男生指了指自己停在广场边上的车:“一会贴罚单了。”
任洲一听他说‘小楠’,就站起来乖乖跟在男生后面上了车。
那男生发动车子,叼上根烟,又忽然意识到后面还坐着高中生,就取出来夹在耳朵上。
“你和小楠啥关系啊?”然哥一边打方向盘,问道。
任洲坐得直直的,半天回道:“朋友。”
“噢,朋友。”然哥一笑,从后视镜看着任洲仍旧有点警惕、绷紧的小脸。只是朋友?他可从来没见顾梓楠为了朋友紧张成这样,他上去打碟的空就给他拨了十几个电话,还发了顿火让他赶紧去接。
他寻思着高中生,怎么也快成年了,自己打个车还不会么?
顾梓楠一句话给他堵死了:“他和咱不一样。”
可不一样,金贵,金贵。
任洲看到然哥一直从后视镜瞥他,忍不住问道:“请问······你和阿楠什么关系?”
然哥一乐,“我俩啊,在港口一块搬过箱子、工地上一块摞过砖、餐厅一块端过盘子的关系。”顾梓楠这人虽然话不多,但相处起来是绝对仗义,有领导力,后来他就愿意跟着他跑活。
任洲每听一句眼睛都瞪大一些,他从来没听顾梓楠提起过去一年的事,忍不住身体前倾,像只见了食儿的小动物。
“是不是很累啊?”任洲眼里满满的心疼。
“能者多劳啊,小楠比我小两岁,但是特能干。”然哥漫不经心地说。
“这不贾哥现在发了,也给我们捞好处吗,”他笑着踩了油门加速,“总算是熬出来了。”
刚说完,他手机就响起了巨大的音乐声。然哥接起,粗声粗气地喂了一声。
贾哥。
任洲垂下眼睫,贾御······
他竟然嫉妒起来,那样艰辛的时光,却是另一个人陪在阿楠身边。
“不好意思啊,落了点东西,我得回店里取一趟,十分钟,前面就是了。”挂了电话,然哥有点抱歉地说了一句。
任洲点了点头,示意没关系,问道:“是阿楠之前工作过的地方吗?”
然哥精得很,点了点头说:“你想去看看?”
任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等进了叫‘云间’的夜店,任洲才明白这和‘深浅’完全是不一样的地方。‘云间’里的音乐震得地板都仿佛在抖动,所有人都疯狂地摆动着肢体,宣泄白天积攒下来的情绪,灯光迷离又昏暗,简直像走进了地狱一层。
然哥从小弟那拿了东西,回来一看任洲还傻呆呆地站在门口,噗嗤一笑。
他指着吧台说:“之前小楠就在那学调酒,贾哥每天都来当试验品。一开始调的,那是真不能喝啊······”
任洲心里又怅然起来。
再次上了车,他一路上鼓起勇气不停地问然哥问题,终于慢慢拼凑出一个离开一年的顾梓楠。顾梓楠消失的这一年里,在海边运过货,学调酒,考了驾照给贾御开车,第一家夜店开业后和兄弟们聚在一起喝酒到凌晨······
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顾梓楠。
然哥终于一脚刹车:“到了到了。”
任洲道了谢,自己打开车门下去了。
然哥看着他走进宾馆的大门,点上烟给顾梓楠打电话:“你那小朋友给送回去了昂,问了我一路你的事儿,说得我他妈现在口干舌燥——”
“你抽烟了?”顾梓楠口气不爽。
“哎哎哎,我冤枉啊,我这憋着等到你那小心肝下车才点上的!”
顾梓楠顿了一会,说:“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
然哥差点给气笑了,嘟囔了句“下次宰这小子一顿”,一脚油门向家去。
————
一晚上折腾了太久,任洲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倒在床上,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他趴了一会,又想起得给阿楠打个电话。
汇报了平安之后,两个人就陷入沉默。任洲听着顾梓楠平静的呼吸声,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慢慢地眨动着眼睛问:“阿楠,你喜欢我吗?”
其实他想说,你和贾御没什么的吧?但他实在说不出口。
顾梓楠猛地一震,半晌才回答说:“早点休息。”
一千公里外的夜空下,任洲抵抗不住倦意,已经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顾梓楠搂着他,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骂他傻瓜。
作者有话说:
评论就是动力!!
第27章
野仔27
第二天是个晴天,高铁载着任洲重新回到了S市。
窗外掠过大片的白云和原野,他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了一路。
到站之后,其他学生的爸爸妈妈早就侯在那等着了,边上前搂过孩子的肩,边问这两天过得怎么样。热闹的人群瞬间散开,只剩下任洲拖着箱子站在那里。
“小少爷。”任婕新雇的司机这才从角上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大阔步向外走。
任洲垂了头跟在他后面,抿着嘴唇,轻声说:“昨天的事,能不能不告诉我妈?”
那司机毫不理睬,只是摆着扑克脸继续向前走。
昨天从‘云间’出来的时候,任洲就发现他的车一直跟在后面。也是难为他把段叔留下的雷克萨斯一路开到A市来。
那低调的银灰色车门在面前滑开时,任洲恍惚间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坐这辆车,他还是个偷偷从顾梓楠家里回来的高二生,如今转过年去就要备战高考了。
新雇的司机明显已经吸取了深刻的教育,也明白上一位前辈是怎么被毫不留情辞退的。他一直跟踪任洲,并且不断地、及时地向任婕报告。昨晚任洲迷路后,任婕收到消息并没有给他任何指示,他也就没有暴露自己。
车子向着全市最昂贵的别墅群前进,一路畅通无阻。
任洲拖着行李箱走过植株枯干的庭院,转轴打油的铜门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了。
任洲关上门,走到客厅去。
客厅的窗帘都挂着,却只透进一小缕阳光,寥寥地打在地板上。任婕翘着指甲坐在黑皮沙发上,又在喝酒。
任洲离沙发有三四步距离,不愿再靠近她。
“昨晚去哪了?”任婕冷冰冰地笑着,眼神像毒蛇缠在任洲身上。
任洲直视着她:“你不是都知道吗。”
两个人只有几步距离,一坐一站,仿佛中间洒满了玻璃片和荆棘,无法跨越。
任婕眨了眨眼,笑了一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任洲啊,你非得和顾梓楠那脏兮兮的老鼠一起混吗?”
“胡说!”任洲大喊一声,眼睛瞪得滚圆,“你也不是凤!我和顾梓楠根本没有区别!”
任婕猛地站起来,高跟踹在木地板上剧烈作响,她带着精致妆容的脸可怕地扭曲:“我不是凤?!我生的你!你都被那只贱老鼠带到阴沟里去了!”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酒气慢慢变浓,任婕的鼻尖几乎都要顶到任洲脸上。
“你再瞪!”任婕尖声叫道,狠狠地抽了任洲一耳光。她用了极大的力气,任洲被打得一个趔趄,鼻腔里发热,一摸,流血了。
“脏东西!我养的你你知不知道!你还不知感恩?”任婕又狠踹了任洲一脚,这次任洲真的摔倒在地,被尖尖的鞋跟踹得蜷缩起来。身后橱柜上的瓷瓶被撞倒,哗啦碎了一地,里面的鲜花沾湿在水里,湿淋淋的。
任婕简直像失心疯一般,蹲下来揪着任洲的头发嘶声叫喊,完全与在外那种冷面律师的形象分裂开来。
“我感恩你······”任洲浑身剧痛,仰着头,泪水从眼中慢慢滑到腮侧,“感恩你破碎了家庭,感恩你快把我逼疯了,感恩你让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感恩你用偷偷拿走的U盘咸鱼翻身——”
任婕浑身发抖,她瘆人地格格笑着,猛地翻身抓过茶几上的酒瓶,声音灰暗而轻飘:“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肃冷的深宅大院中,蓦然爆发出巨大爆裂声。
澄黄色的酒液慢慢淌过破碎的酒瓶瓷片,混着血迹和破碎的花瓣,在那一缕纤薄阳光下反射出清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