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吃了福伯给的定心丸,拿着宣纸大步地朝着西门吹雪的书房走去。
西门吹雪书房的门没有关,走到门口的地方,就可以看到西门吹雪坐在窗口处软椅上,单手拿着书在看。此刻的西门吹雪,比起拿着剑的他要柔和不少,他的黑发轻伏在他白色的衣衫上,被从窗口吹进来的凉风拂动,让他显得有些惬意的感觉。
沈修远失神地看着西门吹雪,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了,完全忘记了敲门或者进去,直到西门吹雪方向书,抬眸看向他。
西门吹雪:“有事?”
“呵!没事!”沈修远被突然出声的西门吹雪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答道。答完就觉得自己傻了,怎么会没事么?他有事啊!
西门吹雪冷着脸看沈修远。
沈修远咽了咽口水回望西门吹雪。
良久,沈修远才干巴巴地出声道:“我有事,我练完字了,拿来给你看。”
沈修远进了书房,把手中的宣纸递给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只看了一眼,便抬眸看向沈修远,“你写的?”
沈修远:“……我写的。”也许用“画”比较确切,但是细节什么的就不要在意了。
西门吹雪没说话,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开宣纸,示意沈修远过去。
“写来我看看。”
沈修远:“……”
西门吹雪:“有什么问题么?”
沈修远:“……没。”
沈修远硬着头皮,走到西门吹雪让开的位置,正对着那张摊开的宣纸,提起蘸了墨汁的毛笔,苦着一张脸看着被平铺在桌面上的宣纸。他的怀里倒是还揣着一截木炭,但是拿出来在西门吹雪面前进行现场“画”字,西门吹雪会怎么想啊?想他徇私舞弊,还是机智过人?怎么想都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啊!
但是,不“画”字的话,出来的肯定又是狗爬字。沈修远抬头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见他正看着自己,又赶紧低头。咬了咬牙,落了笔——他都涂了那么多字了,应该不会再出狗爬字了的。
可惜这个“应该”只是沈修远自己的想当然,他抬手起笔后,雪白的宣纸上,留下的还是跟之前没什么分别的,歪歪扭扭的狗爬字。
沈修远:“……”实践跟理想的距离好遥远……
沈修远伤感地看着自己写的字,为甚跟他想的不一样?
然而沈修远的伤感并没能持续很久,待他回过神来,便感受到了室内骤降的温度。沈修远打了个冷颤,抬头看向西门吹雪。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是冰冷的,整个人散发着冷气,要不是沈修远没有从西门吹雪身上感受到杀气,他或许会错以为他家老板要因为他练字作弊在他身上捅刀子了。没有杀意是可以肯定的,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西门吹雪生气了。
但是——为什么生气?因为他的那些字作弊了?
若仅仅是这样有必要这么大脾气么?好像他做了什么大恶不赦的事……
这一点也不像西门吹雪!
“你对我撒谎。”西门吹雪的声音冷得结了霜,他盯着似乎还没有想明白他生气原因的沈修远,眸光变得晦暗不明。
谎言,这是一直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不管关系亲疏,谎言总是不可避免地存在的。西门吹雪不是没遇到过对他撒谎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无法忍受面前的人对他撒谎,欺骗于他,即便这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是怒火却不可遏制地燃了起来。
生气,愤怒,这也是西门吹雪很少出现的情绪,也极少对着一个人产生这样鲜明的情绪,但现在他确实在对沈修远生气。
字不是沈修远自己写的,若是有人帮他代写的话,应该就是万梅山庄与他关系较好的人,而这人——西门吹雪一下子想到了阿彻。
“我错了。”沈修远低头道歉道。
“谁帮你写的字?”
“我自己写的……”沈修远的话一顿,道:“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自己画的,不信我画给你看。”
不等西门吹雪回答,沈修远就从怀里拿出用宣纸条包着的木炭,在桌面上那张宣纸的空白处,勾勒起小篆字体的轮廓。此刻没有样本,但是之前他画了一个时辰,已经顺手了,根据印象勾出轮廓并不成问题。很快地勾完轮廓,又拿起毛笔“上色”……
这个漂亮的字体很快就在沈修远笔下完成了,搁下笔,沈修远有些不安地看着西门吹雪。美人生气了,貌似因为他骗他,现在他都坦白了,求从宽发落啊!
“我就是这么画出来。”沈修远干巴巴地对着西门吹雪说道。
西门吹雪:“……”
沈修远:“其实这种字我认识的都没有多少,让我写好根本不可能……”对不起,你招的账房先生其实是文盲。
西门吹雪看着低头认真认错的沈修远,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伸手拿起桌边之前沈修远交给他的那张宣纸,从宣纸反面摸,果然能摸到细微突起的线条,那是用木炭勾边时留下的。
“明天开始,你午后来我书房,我教你识字。”西门吹雪道,“现在去把你脸上的墨迹洗干净。”
“呃,好。”见西门吹雪周身散发的冷气已经收敛了起来,沈修远顿时松了口气,应完之后便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西门吹雪的书房。
走出西门吹雪的书房,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沈修远倏然回神,回想了西门吹雪的话,陡然发现西门吹雪刚刚又给自己加了一门课。之前只是“练字课”,现在又多了“识字课”,他都毕业好多年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又要开始上课啊?
40第三十九章
次日,和西门吹雪一起吃完午饭,沈修远就被西门吹雪带着去了书房。在西门吹雪的示意下,沈修远在书桌后面站定,在自己面前铺好宣纸,又用镇纸抚平压好。看着桌面上一片平整的白色,沈修远撇了撇嘴,不甘心地抬头看向书桌对面的西门吹雪。
“现在就开始练字?”
西门吹雪凉凉地扫了一眼一脸不情愿的沈修远,淡声道:“现在就开始。”
沈修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但是我刚吃饱。”
西门吹雪:“站着练字有益与消食。”
沈修远:“老板,我觉得吃完午饭应该是午睡时间。”
西门吹雪:“吃完睡的那是猪。”
沈修远哀怨地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在对方凉凉的目光下,把青花陶瓷水浅中水滴了少许在砚台上,然后拿着墨开始漫不经心地研磨。待到墨汁变得浓郁,沈修远才停手,看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先把你认识的字全部写出来。”
沈修远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于宣纸之上,便如同行云流水般舞动起来,伴随着细微的沙沙声,宣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墨迹。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整张宣纸便被洋洋洒洒地黑字填满了。沈修远吐出一口气,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抬头期待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无视沈修远那一脸“求表扬”的深情,伸手揭起那张宣纸,转过来,低头看他写的字。沈修远写字的动作挺漂亮,只是——留在宣纸上的每一个字依旧没有摆脱“狗爬字”的光辉形象。
姿势摆得那么漂亮,毛笔挥得那么流畅,写出来的字却是那么七歪八扭,那些姿势动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来的?
西门吹雪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沈修远写在宣纸上的字认全。上面写的都是跟计数相关的字,基本都是经常会在账本上用上的那些字,关于其他方面的字几乎没有多少。
此刻,西门吹雪突然觉得沈修远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人,才认识那么几个字,居然把那么多账本给做出来了。这究竟算是读过书的人,还是没读过书的人?读过书,却认识的字寥寥无几,而且还写得不堪入目;没读过书,那么多账本他却能顺利做完。
“先把这些你认识的字练好。”西门吹雪说着,翻开一本字帖,找到有沈修远认识的字的那页,在沈修远面前摊开,示意他看着练字。
沈修远看着西门吹雪走到一边,在离他不远处的软椅上坐下,不情不愿地重新摊开一张宣纸。然后又抬眸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见他从一旁的小几上拿了书,看了起来,并没有看他这边。沈修远不动声色地在自己怀里摸到了私藏的炭笔,只是还没拿出来,就对上了西门吹雪略带寒意的目光。
“不许舞弊。”
沈修远动作一僵,随后一脸认真地看着西门吹雪道:“……其实对于初学者,画好了边框再练字,这个效果很好的。”
“我不觉得你那样涂涂画画能练好字。”西门吹雪道。
沈修远:“……”什么叫涂涂画画?他那明明叫上色!
沈修远觉得很憋屈,他一点也不喜欢练字,特别是毛笔字的小篆。若让他练字的仅仅只是他的老板,那他可以以练字不在工作范围内拒绝,老板不同意他也是可以炒老板鱿鱼的。但是让他练字的人并不仅仅只是他老板,还是他暗恋对象,他暂时还舍不得炒他鱿鱼。所以,他只能乖乖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