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舟木然地点点头。
就在他抬腿的瞬间,他感到胃部骤然绞痛,痛得他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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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部书记的办公室在学校的最顶层,学校楼建得很早,虽然无论外面还是里面都翻新了好几次,但一直没有修过电梯。支部书记每次来学校也会爬楼,按他自己的说法,就当是锻炼了。
许青舟忍着胃痛,扶着扶手,一层一层楼梯往上走。
他走得非常慢,慢得像是每一步都在思考自己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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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许青舟敲响了书记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出声音说:“进来。”
许青舟走进去,看见巨大的办公桌后端坐的那个人。对方见到开门进来人是许青舟,也略微错愕了一瞬间。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随后渐渐沉了下来。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许青舟说了一声“坐。”
许青舟摇摇头说:“不坐了。”
老书记说:“也行。”
两人一站一坐,彼此都沉默了很长时间。
好几分钟以后,老书记叹了口气。
他说:“青舟啊,你从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你,也相信你。但实在是最近学校里,传出了太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许青舟点了点头说:“我……猜到了。”
他的脸色苍白,有如薄纸,让人看了几乎要心生不忍。
老书记推了推眼镜,低头假装在看桌上的文件。
“这件事情?整个学校里都在传。是真的吗?”
许青舟的感觉自己小臂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抖动。整个胳膊泛着酸麻。
他低头用手揉了揉胳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于是老书记又问了一次:“所以我想知道,他们传的那些,是真的吗?”
许青舟抬头问:“他们在传什么?”
老书记顿了一会,看着许青舟“说你家庭出问题。作风不正,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不清不楚。”
老书记尽量委婉的点名。
许青舟垂下眼睛。
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点点头。他说:“对不起,辜负您了。”
“砰”地一声,老书记拍着桌子站起来。“青舟啊,你是有编制的老师!为人师表,你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儿?!”
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也不知这份伤痛的感慨里,掺杂着几分真情或是几分假意。
“青舟啊,你的教学成绩……学校一直是看在眼里的。你曾经是我们文山中学的的骄傲,不管是上学的时候,还是工作了以后。可是你怎么能做出这么道德败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都已经传到了别的学校,甚至连教育局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羞不羞耻!你怎么有脸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啊!”
许青舟默默听着,听了好一阵子,然后笑了一下。
他知道老书记反反复复的重复“编制”这两个字的含义。有编制的老师,学校不能随意开除,需要递交审批手续到教育部。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甚至如果是按照辞退的手续,学校还要支付他工资赔偿。
许青舟轻轻笑着。他看了看老书记身后,“文以载道”“砺山带河”八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老书记……书记……我的老师。”他叫他。
“这么多年了,学校也待我不薄。”他说,“我知道您难办,这件事情,确实错误在我,所以我会主动递交离职申请的。我已经和琴琴离婚了,无论再有什么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
老书记指着许青舟的手指慢慢落了下来,他似乎放松了一些,又似乎老了些许。
“最近学校新来了一批实习老师,班里的学生你放心。”老书记说。
许青舟“嗯”了一声。
然后他轻声道:“但我有唯一一个条件……”
老书记抬头看他。他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曾经是他的学生,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的面孔。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仿佛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张开嘴,缓慢的吐出那个条件。
简直像是对待什么临终遗愿似的,那么冰冷又郑重。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五章
许青舟从学校离开,已经是傍晚。天色将暮,昏沉如夜。
他一个人走在街道上,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
周围城区老旧,砖墙斑驳。学校附近开张着许多小摊贩,摊主多是本城人,一代代经营。他小时候上学时,一次次路过。上班了以后,又每天走过。
这么多年,许青舟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走进,但他却知道每一家摊主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孩子多大,在哪里上学,学的什么。他甚至背得出一些店里数十年未曾变过的菜单。
许青舟在树荫下走着走着,走进了一间小卖铺。
小卖铺里摆着很多学生爱吃的零食,薯片、豆干、辣条。没什么牌子,却卖得很好。冰箱和货架上放着各种饮料,再远一些,还有泡面和扑克牌。
许青舟转了一圈,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柜台前结账。
“三块钱。”
店主低着头,目不转睛地手机上的电视连续剧。
许青舟从兜里掏出零钱,零零碎碎的,大概有许多张。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透明柜,看了好一阵子,直到店主抬起头。
许青舟伸手把水退了回去,指了指透明柜子里的黑色烟盒,轻声道:“不要水了。给我……拿一包烟吧。这个多少钱?”
店主神色怪异的瞥了他一眼,嗓音沙哑的说了个数,然后问道:“这不是许老师么?我记得许老师不抽烟啊?”
许青舟笑了笑没说话。
他拿着一那包烟,一路走,走了好久,才坐上公交车。
他回到陆承的公寓。陆承不在,许青舟站在窗台前,伸手从裤兜里拿出烟,把玩了一阵子烟盒,然后用陆承的打火机把烟点着。
许青舟不太懂烟的牌子,所以买的陆承常抽的那一款。他只认识这个。
然后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小小的一包烟,就要将近一百块钱。
黑色细长的烟卷,滤嘴的部分雕刻着英文字母,显得低调而奢华。
许青舟咬在嘴里,一手拢着火,另外一只手划打火机。
打火机是那种老式的煤油打火机,许青舟划了好几次,才点着火苗。火苗撩着烟卷,把白色烫成黑色,烟头徐徐飘出雾气,许青舟拿着烟,非常不熟练地吸了一口。浓醇的烟雾瞬间充斥进口腔,一种无法形容的苦涩与甘甜。
许青舟含着,吐出去,接着再吸进一口。
他一口一口的接连抽着,间或被呛到,发出咳嗽,很快一支烟燃烧殆尽。
那是他第一次抽烟,原来也不难。
许青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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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回到公寓的时候,许青舟正和衣睡在沙发上。房子留给了李琴琴,因为有季涵的帮忙,所以很快就办完了过户手续。许青舟已经无处可去,于是只能住在陆承公寓。他依然习惯睡沙发,除非陆承特意要求他:“去床上。”
陆承把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衣架挂钩上,换了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
沙发下陷的感觉吵醒了许青舟。男人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陆承。
“你今天出门了?”陆承问,“昨天手续不都已经办完?”
许青舟说:“去了一趟学校。”
陆承说了声哦,随口问道,“不是放假么,去学校干什么?”
他已经离开校园太久,对于暑假和开学的时间点毫无概念。
许青舟于是耐心的解释:“明天就要开学了。”
要开学了么,陆承心想。
一个暑假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正要打开电视,许青舟却突然从沙发上爬起来。
他半跪着,手撑着身体,贴近陆承。
早上整理好的头发此时软软的垂落,有些盖住眼睛。陆承用手将那些头发拨开,一部分拢在许青舟的耳后,一部分太碎了,怎么也固定不住。
许青舟一直没动。任凭陆承的手指在他脸上划来划去。
陆承大概猜出许青舟有话要说,于是放弃了折腾男人的头发。他微微偏了些头,垂着眼睛问:“怎么了,想说什么?”
许青舟低头,耳后的头发又垂落下来,盖住了他眉骨下的小半张脸。
许青舟道:“我已经离婚了,你满意吗?”
陆承停顿了一会,按开电视开关。他将眼睛停留在电视屏幕无声的图像上,沉默了几秒,才笑道:“满意啊。”
他侧头用嘴唇贴着许青舟的额头,轻轻吻了他一下。
许青舟没动,然后他继续说:“我离婚的事情,以及我和你在一起的事情,不要让任何风声,传到我父亲耳朵里。”
“他现在住在那家私立医院,我知道里面有你的关系,你能做到。答应我,陆承。”
陆承问:“你这是在要求我吗?”
许青舟沉默着,然后点点头。
他用手拢过自己的脸,将那些散落的头发播到脑后。他仰起头,露出脸、脖颈与喉结。
他伸出手,一点点扯开自己的衬衫领口。陆承侧头看他,许青舟垂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