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白咬紧了牙关,他回击的方式是捏张念的胳膊,他说:“不要比赛了好不好,咱们回去好不好。”
“不不不,行,我错了……”张念倒不像在卑微地讨饶,他忽然很乖巧似的,说话的语气比原本多了一层柔光;他缩在车后排的椅子上,用诚挚的眼神看向刘小白。
司机穿着白衬衫配黑色领带,从来不讲话。
对于南方孩子来说,戴手套也是种奢侈的仪式感,两个人去看了这个城市最宽的河流,风割着他们泛白的脸颊。
快黄昏了,天仍旧是一片沉重的灰色,张念的手上是冻得坚硬的冰糖葫芦,两个人顺着亮起灯的巷子走。
巷子两边是逐渐喧嚣起来的夜市。
刘小白的牙齿磕在热奶茶的吸管上了,他抬起眼睛看着不远处半空中杂乱的电线,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忽然不想回去了,奇不奇怪?”
“喜欢北方吗?以后可以考北方的大学,一直呆在这里,”张念吐着浓郁的白雾说话,他的另一只手别在长棉服的衣袋里,他把糖葫芦递到刘小白眼前去,问他,“来一口吗?”
刘小白张开嘴咬下了一大颗,他的腮被撑得鼓起来,一时间话都说不了了,几秒钟之后才含混不清地说:“好硬,好难咬。”
“不难咬啊。”说完话,张念也咬了一颗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各自鼓着半边脸,对视之后,在呼吸喷出的薄雾后面笑出了声。
彼此的眉眼熟悉,习惯的神态动作也熟悉,刘小白捧着还很热的奶茶,抬起手来,用杯子将脸挡住了。
“高考有什么目标?”张念问他。
刘小白沉默了几秒钟,他把空的杯子和纸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用手心搓冰冷的脸颊,说:“考一个好成绩,别的就随缘吧……你呢?”
“可能是出国。”
“有没有可能——为了她留下来?”
“会啊,但他不喜欢我吧。”
张念低下头,看着脚下淡灰色的砖块,他的发丝在风里,有比平日里更柔和的弧度,他撇撇嘴,没再多解释什么,似乎也不期盼什么。
刘小白跟着他叹气。
天色更暗了,从灰色走向黑色,夜里的冷能够透过皮肤,让血管都开始瑟缩了。
忙里偷闲来了陌生的地方,这一次物理比赛倒成了两个人实际上的度假时间,天空仿佛很重,要即将掉落黑色的、柔软的残渣。
室内是温热的,暖流把人包裹起来,形成冷意之外一个暂时安全舒适的茧,一整天的奔波之后,刘小白很快就睡着了,他安静地占据了床的一边,很缓慢地呼吸着。
张念小心地伸手,指节碰到了刘小白穿着睡衣的肩膀。
心里是越来越痒的,张念在犹豫之后靠近他,两个人被大床上很宽的被子覆盖在里面,能够很容易地接近,也能够触碰。
张念想象出了很多个拥抱的方式,他的呼吸道在发麻,带着来自心脏的痒意,最终澎湃在喉咙处,开始隐隐作痛了;也是种丰沛又甜蜜的胀疼,事实上很多时刻里,极致的喜欢会化成最直接单纯的触碰的欲望。
张念假装睡着了。
他就那样,闭着眼睛靠近身边的人,然后把自己的额头靠在刘小白的肩膀上,这过程中,对方的体温开始萦绕在张念的口鼻处,张念用一只右手,把刘小白的手抓住了。
刘小白忽然在梦里转过身来了,不觉然里,两个人依偎成一个临近又克制的姿势,张念的心脏更痒了,他深呼吸了两次。
装睡确实能给人勇气。
很晚了,张念仍旧没有睡着,他是个勇敢的人,却在迅猛长起来的好感中退缩,他没为世俗担忧过,从头至尾,仅仅在为自己担心。
担心可能出现在刘小白脸上的、嫌弃或是惊愕的表情。
张念没出声音,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用口型念出一句:你会信吗?
时间过了凌晨一点,床头充着电的手机忽然亮起了屏幕,张念拿过来看,发现是无聊的广告推送。
他借着手机没灭的光线,盯紧了刘小白在睡梦中的脸,张念轻轻咬住了下嘴唇,他把手机放在枕头上,自己靠近刘小白,把他的脸遮挡在阴影里了。
火从心口烧进了胃里、脑子里,烧到了指尖上……那是种发疼的灼烫感,又弄得人冲动,也怯懦。
要烦透了,也幸福透了。
像嚼着很多颗柔软的糖果,像把奶油抹在舌尖上,像冬季里的温水,把人从头暖热,然后,呼吸和笑,躲藏在茫白色的雾气里。
手机的屏幕灭了。
第48章 Chapter 48
到离开北方的时候,张念也无心关注物理比赛的结果了,他因为忽如其来的寒流而感冒,昨天半夜发烧到三十八摄氏度;此时,张念的嘴唇还是干裂的,他将自己放进候机大厅的椅子里,歪斜的脑袋搁在刘小白的肩膀上。
刘小白打了个呵欠。
天气愈发地阴沉下去,一朵巨大的黑云挂在黄昏时候的天幕中央,风掀起了室外人们的衣角;刘小白一只手上举着盛了热水的杯子,而另一边的手臂已经被张念压得发麻了。
手机屏幕亮起来,又再次暗了下去,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大雪了,起飞时间逼近的此时,刘小白忽然放肆妄想能够留下来看雪。
张念的呼吸很烫,他正闭着眼睛熟睡,因为感冒而喉咙嘶哑,所以呼吸起来有些吵;他的睫毛是洁净、纤长又茂盛的,整齐漂亮地长了两排。
刘小白侧过脸,他甚至在看向张念的时候放缓了呼吸,他不敢动作,只是下意识地把手上的水杯攥紧了。
“张念。”刘小白悄悄地喊。
在不安静也不喧嚣的环境中,这样两个字并没有被噪声湮没,但张念似乎没有听到,他安静地坐着,熟睡中的脸颊上有轻微的粉色,半小时前喝了很苦的口服液,因此他的呼吸里仿佛都有浓郁的药味。
刘小白看向窗外,他察觉到天空愈发地黑起来了,停机坪上有灯,航站楼的走廊里有灯,身旁显示屏上在播放着一则没有声音的广告短片。
对面座位上的老女人踩着骆驼色的短靴子离开了。
刘小白睁着眼睛深呼吸了一次,他无法排解聚在心口处的、沉重的气息,他的心脏已经活泼激荡了太久,甚至,开始胀疼了。
张念压着嗓音咳嗽了一声。
生病时候的人,总透露着不加修饰的脆弱,张念有柔弱且没有防备的一面,甚至在不觉然里学会了自然而然的依靠,他能够很安心地睡着,大概还会做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梦。
张念喜欢用一点香水了,是很淡有很温厚的味道,简单顺畅地萦绕在刘小白的呼吸里,他们坐在这个没了旁观者的角落里,有些安全。
刘小白侧过头去,他的心忽然很软,又热,视线中只剩下张念的脸了,逐渐靠近的过程很漫长,刘小白闭上了眼睛,他中了蛊般,在之后的一秒里尝见了药的苦味。
张念的嘴唇很干也很烫,他身上的气味和呼吸的热在一瞬间里放大,甚至到了刘小白能够想象的、亲密的极致。
四周来往着很多人,穿靴子的老女人回来,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坐下了。
“张念……”刘小白还是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他抬眼看着宽广的弧形顶棚,心口处的温度穿透皮肤,热到了耳根处。
张念没有醒,他额头上的温度降下来了,手上还攥着一张没用过的纸巾,他仍旧睡得很沉。
一切都发生之后,才知道一切能够那样不真实,刘小白把杯子塞进行李箱上面的背包里,他看着自己聚起粉红血色的指甲,然后,闭上了眼睛。
手臂已经麻到几乎没了知觉。
刘小白像是用完了一辈子仅剩的勇敢,他甚至在一瞬间里全然满足了,他不敢触碰自己亲吻之后的嘴唇,他最终仅仅是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一架飞机拖拽着漫长的噪音,冲入了云霄里。
这天夜里,以及后来的很多天中,刘小白保持着和张念相处时候最亲密活泼的样子,他能够玩笑调侃,能够逗他或者打他,能够调侃张念喜欢的那个人。
也会在一段时间里夜复一夜地失眠。
张念站在学校门前的路边,他穿着黑色的厚外套和牛仔裤,把手上绿色包装的柠檬硬糖挤进嘴巴里。
他冲着刘小白挥挥手,说:“下周见。”
距离并不是很近的,几个小时前刚下过一场很大的阴雨,刘小白瑟缩在羽绒服里,抖着牙关,喊:“拜拜!”
冬季的南方多雾,没有冰雪可还是冷,人的爱和喜欢转了很多弯之后,似乎又平静了。
但不是平息,而是成为了埋藏在坚硬躯壳中的火种,在期盼着蔓延和永存,张念在转身的时候就看见了夏红林,她穿着大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了。
她说:“寒假出去玩吧,我有时间。”
“我爸去不去?”原本也知道答案是什么,因此问出口的下一秒,张念就后悔了,他咂了咂舌尖,跟随夏红林坐进车里去。
“他不去,你姐姐要工作的,就咱们两个人去。”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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