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江菱月将人揽紧了,问。
盛星的泪,蹭在两人之间,微凉又带着咸味,江菱月那只无序的手趁乱,顺着盛星空荡荡的睡衣摆,爬了进去。
揉捏他的纤腰。
是沉醉了,后退打翻了桌上的蓝玻璃杯子,盛星一裤子的水,他竟然也伸手一探究竟,动情又霸道地去捂江菱月的裆,戏嗓子轻喘,问:“怎么软不下来了?”
**,此刻摆在神坛之上,它那么遭人嗤笑,又备受赞扬,它是欢乐和毒。
盛星永远臣服的场景又来临,他不敢细瞧蚊帐上头乱摆的波浪,那些湿热难言的香混杂奇异的腥气,漂浮在空中。
悲伤和欢乐大约同种,他们均归途于一个无光线的夹缝,成为不会被大哭大笑的普通事。
因此缠绵之后的缠绵,往往像是书本上索然无味的文字,仅是脑袋里乱跳的、干涩的念想;盛星在床上躺,昏昏沉沉快睡去了。
江菱月钟情于他过分流线光滑的脊背,因此亲吻又几次才合眼去睡;思想,再次浸泡在浓稠的暗中夜里。
盛星没有梦见折枝。
第二十四章 热雨打马来
盛星握着伞来了,他在漫天厚重的灰云下头,冲江菱月苦涩地笑。
是要来雨的原因,阵阵迅猛的风从衣襟下划过,又搅动着脚边细碎的沙石,洋车在门边儿等着;还是清晨,院儿里种花草,因此鼻尖上飘着冷冽的露水味儿。
“要当心……”盛星郑重地将伞递去,抬起漆黑的眼,他思虑之后又补上,“干嘛不吃饭呢,做得不好也要吃,看文件的话,别太晚了。”
“嗯,我会注意一切……折枝的事情,要想开,我昨儿夜里跟你说过了——”
“要真的想不开呢,”盛星动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忽然倔强起来,接着是无助,他握住了江菱月的手,轻声说,“我还是不愿意信,但心里不闷,跟你说完话就好多了,毕竟日子还长。”
天愈发亮,可更厚重的云压下来。晨起的暴雨太猛烈,是和着大风一块儿来的,江菱月握着伞走了,洋车挂满莹亮的水布,钻进磅礴发白的雨里。
盛星忽然吊起嗓儿,唱句:“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溅,将鲜血俱撒在白练之间;四下里望旗杆人人得见,还要你六月里雪满阶前。”
雷从远处响,漫到耳道的尽头散开,在盛星那响亮的嗓子里头,婉转的音还盘旋着;大约,要飞上云端,去见一个惨死的人了。
昨日惊天的意外过去,盛星仍决定去马场。
凌莉润穿西式的骑马长裤,一双细腿在桌下头端正摆着,她笑盈盈,问:“魏凰班儿要来琼城,去不去看?”
“陈英茹是魏凰班儿,折枝就期盼听他的,可到死了没去。”盛星抿了口咖啡,咬着牙说。
凌莉润搅动着杯子里还没化尽的方糖,然后便是叹气,说:“卢小舟家里的女人们自然不能惹,毕竟命给男人了,男人是她们的命,愚昧可恨,可还沾沾自得……你想想,要是小折枝是个姐儿,能赎身过门被她们欺压,那她们乐也来不及。”
“我看透了,最没情的男人让折枝碰上,原先我想过他们大抵是彼此真心,卢老板多能装啊,一条命呢,卢家怎么不怕闹鬼啊,三姨太刚生了俩少爷,不明白积德。”盛星眼是红的,皱了皱鼻子,又哭不出,只能把脸往下埋,再喝口咖啡。
“盛星,”凌莉润一挑眉,眼神锐利起来,她用叉子把切好的凉西瓜放进口中,说,“那就叫杀人的人死啊。”
棚外头大约是雨后爽快的风和阳光,那些潮湿的水痕飞快蒸干了,便留下淤泥柔软的痕迹;而里头,马没牵出来,服务生站在门边,仅有盛星和凌莉润,在情绪复杂地交谈着。
“主要是卢太太。”
“她家里在清朝做过官,卢小舟对她,像是你我对菩萨,供着拜着,和善门庭,可没有那些想法;你别觉得我话糙,她纵着人家娶小妻,就是想舔几个信徒罢了,我自然明白人人想约束别人的心思,可庭院里带几个小妻,未免太寒酸。”
盛星永远看不透凌莉润,她身体里似乎住着纯真的魂与锐利的魂。
“我总要真的给折枝讨个说法儿的,巡捕房那边儿,早就没什么可能了,我不说你也明白的。”盛星一口将咖啡饮尽了,苦味附着在舌根出,正缓慢地散开,他扯了扯衬衣的领子,说道。
凌莉润喊了服务生来,给盛星添了一杯水。
她说:“最终要依靠的还是自己。”
当然,盛星急切想询问的还有另一件事儿,他暗自咬牙,这才从容地问:“不知道太太有没有帮我问江念微的事儿……”
“你再缓我几天,盘糯那边儿还没来信儿。”
凌莉润笑着,缓慢地说完;忽然,她站起了身,只见那边,已经有人将两匹马从厩里牵了出来。
午后在马场上闲聊或者慢步,可夜晚独自进餐的凌莉润,却阴冷到眼中起霾,她接了愿没拿来的信封,便将手上刻字儿的竹筷搁在碗上。
仆人拿了擦手的干湿手巾来,用两个光滑的瓷碟儿盛着。
未看字儿,凌莉润倒是先吸了一口冷气,她瞧着顺畅字迹抄下的半张,便将它递给愿没,接着,又拿起手巾来,清洁完再漱口。
晚餐吃到一半的凌莉润,踩着细跟皮鞋上了楼。
愿没跟着她,等进屋了才恭敬地递信,又贴心,于是将桌前欧式的台灯打开,凌莉润挥了挥手,说:“愿没,我要喝淡茶。”
然后就是细致地看信,后来,凌莉润甚至有些慌张,在那样忽然的一瞬间,她棕玻璃样的瞳仁里,聚起了讶异的光。
那些内容热切又露骨,像是在凌莉润眼前头演起了电影儿,她手撑着头,脸上浮起一丝大悟的笑;发愁了,便将翘起的嘴角收敛住了,瞧着书房里一张彩色风景油画儿,惴惴不安。
她果真地忧愁了起来,愿没拿来的茶飘香,碗里还有切的西瓜、李子、桃儿。
“想来也对,原本无辜,求个事业来做,好端端的聪明人没了,我可能要悔恨……”凌莉润将信纸对叠,又装回信封里,她咬着一口果子,说,“江念微暂时不用除了。”
愿没只一心一意听吩咐,她不动声色地皱起鼻子,恭敬颔首。
凌莉润心思缜密,可又藏着一份过分宽宏的纯真,方才,她看见信里一句“相思不是无凭语”,因此感受到了潜入秘密时的新奇诧异,还有动容欢愉。
而更多的是,与盛星聊过几番话,她忽然从极端的冷血里醒悟;江菱月是后顾之忧没错,是有勇有谋的聪明人没错,可也是个五湖园与鸯帮的外人没错。
一份秘密誊来的信,像是过水的风暴,将那些平静淡然的表象拂去,露出一片甜蜜带香的牵挂。
凌莉润含着半口淡茶,她再吩咐愿没:“不过钟精卫那边儿别停,信件和电话,我都想知道。”
陈公馆的夜晚宁静孤寂,灯很迟地睡去,因此人也是,凌莉润躺在清凉的薄绸被里,她纤细的手紧攥,致使那些骨节更放肆凸显着,这是个晃动着的梦,带雾气与肉体紧切的闷热,以及耳朵里难以言说的粗喘。
凌莉润如丝目光游走在男人的脸上,却忽然说不出话。
太熟悉,可也太陌生。
更让人沉浮痴迷的是,当梦到了将醒的边界,凌莉润忽然知道了现实里他是在冰天里穿一件夹衣的少年。
终究要去的夏,顽皮,因此在起起伏伏中逐渐走向凉爽了,今后的几日,大约有众多场迅疾的暴雨,凌莉润风里的肩胛骨撑着睡衣的吊带,她半眯着眼下床,抿了口杯里的凉水。
盛星再收到了江菱月的信。
天忽然有些凉了,这大约是北方夏季很寻常的脾气,雨连绵下着,洗得院儿里一切洁净,轮子拎着只旁人送的白鸽子,说要养着。
盛星穿着衬衣与灰裤子,他也蹲下来,瞧着这只小鸟儿,说:“杀了吧,我要吃肉。”
“这鸽子肉不好,养了来看的,”轮子倒不是心疼,他实话实说了,“嚼着老,一点儿不好吃,我给您买街上乳鸽儿来杀呀,吃它干嘛。”
“是吗?”盛星递上手心儿里干燥的谷粒,任那小鸽子梗起脖子啄,他摇了摇头,忽然叹起气,说,“独善其身也并不会一辈子安乐么?折枝走之后半个月,我仍旧没能给他个公道,我甚至更要担心江先生会不会死。”
轮子大概又想起雨夜里俩人那事儿,忽然就有些脸热惊慌,便装傻,说:“江先生……江先生的信给您放桌上了。”
鸽子的尖喙,敲得盛星手心儿疼。
他说:“看见了,看了,我早上还给他打了电话,平时他总忙,我不太好打搅。”
盛星站起身,他瞧着轮子开了新买的鸽笼,这儿是仓房里头,比外头凉爽多了。
再想起江菱月在信里引经据典的“相思本是无凭语”,盛星心里头颤动着乱跳,像淋了夏末此时的热雨,又像什么香甜点心,开始无尽地淌蜜。
他这些天儿倒是在用心看书了,因此学了些唐诗宋词,又看过去几本轻快诙谐的外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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