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眯眼估着两人肩距——不像,不像是情侣。
要是情侣早就挨上去了,会空出那么一截?
也许是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谈恋爱都挺含蓄的。
还有一种可能——
因为自己的存在,这两人不能“好好谈恋爱”。
凌焰默默后退几步,突然浑身不自在,他这个灯泡似乎有点高......路灯似的杵在他俩身后,难怪曾教练说话都轻了那么几度。
曾教练在队里可不是这样,那嗓门就是声呐,带海底传音的那种。
“......他俩都挺好的。春季基金会刚结束那会,我妈在国外,吴叔放心不下,后来还专门过去看了才放心。”
“我听阿姨说了”,曾芹笑,抬眼望江渝,过了会道:“你呢?”
江渝转头,眉眼温和。
“我怎么了?”
凌焰盯着江渝的侧面好一会,转头冷哼了下。
还挺会撩的。就知道不是好人。
曾教练可别上他当。
这人深着呢。
曾芹忽然低头看起了路,轻声:“那次阿姨跟我打电话我多问了句,她说你现在停药了。”
江渝神色不变,只是笑了下,目视前方道:“嗯,停了”,说着拍了拍曾芹有些颓丧的肩膀,“别多想,我总不能一直吃药不是?”语气含笑安抚。
曾芹急了,声音大了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学生还在身后,曾芹面露尴尬。
凌焰对着两人挠头傻乎乎笑,一脸纯真。
艹。
啥时候不能谈情啊!老子脸都僵了!
“我知道。”
江渝也回头看了眼凌焰,后者笑得嘴角抽搐。
三人上了车,曾芹坐副驾。
凌焰缩在后座,一边观察着前排的情况,一边从兜里偷偷摸出烟盒,找了个背椅缝就要塞进去——
“凌焰。”
江渝的声音听起来亲切又美妙,“听说你拿过冠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深吸口气,气沉丹田。
凌焰没动,换了个姿势挡住曾芹回头瞧来的视线,迎着后视镜里江渝微笑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
“继续——拿——冠军——呗。”
“挺好的。”
轻描淡写一句说完,江渝随即撤开视线,启动车子。
妈的。这人这么记仇?
一路上曾芹都在叮嘱自己接下来备赛的训练,凌焰不敢掉以轻心,手腕拗在身后拗了一路,差点废了。
“你就住这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如果你有空,可以帮江老师收拾下——”
“不用。”
“好啊!”
曾芹一愣,接着笑起来,转头对着江渝说:“没事,他力气大着呢。放在你这里我还放心,不用担心训练完出去抽烟喝酒瞎混什么的。过段时间就要体检了,正好收收心。”
江渝没有再说什么。
凌焰看着江渝后颈,扯了扯嘴角,眼神阴沉。
长那么大,只有家里老头子会让自己这么不爽。
似乎能感到身后一股浓重的、目标性很强的敌意。
江渝转眼笑了下,思索着这小子一路走来就面色不善,盯着自己和曾芹,好几次他都瞄到身后那竖得直直的耳朵。
他不会喜欢曾芹吧。
江渝觉得这个可能还是有的。
毕竟曾芹也单了那么久。
况且,这小子一看就特别缺爱,接触曾芹这样温柔的女人,肯定喜欢。
身后的敌意没有消减的趋势,似乎随着车辆的颠簸愈渐张狂。
江渝忍不住好笑,这敢情是把自己当情敌了。
凌焰觉得自己手真的废了。
这人会不会开车啊!
人模狗样的,曾教练看上他哪点了???
十分钟的路程救了凌焰,等车停在墅庭车库,曾芹拿了钥匙下车去开门,凌焰才抽回快要拗不回来的手。
“烟还我。”
江渝没回头看他,反手朝后向他伸来。
凌焰冷笑,当着人面把烟揣进兜里,“不还”。
江渝回头,看着人意味深长道:“你曾教练知道你这么无赖吗?撒谎精?”
火气蹭蹭就起来了。
看不清凌焰是如何动作的,江渝只觉得扑面气息滚烫。
“关我屁事!”
“你给我嘴巴严实点,不然管你是曾教练谁,老子揍得你叫爸爸信不信?!”
凌焰一把揪住江渝领口,凶巴巴。
江渝微愕,不过转眼即恢复正常,不动声色道:“你曾教练在窗外看着你。”
头皮瞬间发麻。一股惊悚凉意从脚底窜起。
凌焰迅速撤手转头。
窗外什么都没有。
!!!
车门开合的声音。
耳边传来江渝一如既往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笑意:“叫谁爸爸呢?”
凌焰:忍不了。想打人。
第4章 安非他酮
房子很久没有人住了,曾芹开门进去的时候,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梅雨季里特有的潮尘味。
当时江渝搬出去,家具都用布罩了起来,只是地板上积了不少灰,墙壁也有些暗沉。
江渝跟在后面进来,曾芹已经把客厅和厨房的窗户打开了,声音从主卧的房间传出来:“还需要收拾,味道太大了。”
“我来吧。”
江渝话没说完,凌焰就背着包一脸阴沉地走到他身边。
江渝没有看他,指了指客厅顶上蒙了一层灰的灯罩,“会擦吗?”
凌焰冷哼。
“去擦吧。”
未等凌焰做出合适的表情来反馈,江渝拉开沙发上罩着的白布,脱了外套搁上去,一边慢条斯理地挽袖口一边不客气安排:“其他几个房间都要擦。”
凌焰:......
曾芹把所有房间开窗通风之后,走到客厅就看到凌焰踩在矮几上,手里捏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抹布,朝后仰着脖子,拧巴着脸擦客厅灯罩。
江渝正在不远处整理揭下来的白布。
乍看其实是副挺和谐的画面
——如果忽略凌焰动作的僵硬、表情的忍耐。
“这是江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是凌焰同学自告奋勇要做的?”
曾芹忍不住笑道。
江渝待人冷清,就是对比较熟悉的朋友也不会提出什么要求,更别说麻烦第一次见面的人做什么了。
“我要做的。”
凌焰梗着脖子硬邦邦道,“不关——江、老师、事”。
收拾好正准备拖地的江渝:......
不用这么博你曾教练好感吧。
也太幼稚了。
江渝好笑又觉得好玩。
他活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十郎当岁的小孩追起人来是这样的。
曾芹以为凌焰害羞,也知道毕竟不如自己家自在,便没有再问,只是说道:“你先住着,训练比赛照旧。你爸那里我也不劝你什么了,等你想通了,就回去和你爸好好谈谈——”
“我擦好了。”
凌焰漠然着脸下了矮几,端起水盆进了其余几个房间去擦。
曾芹皱眉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你别太操心。”
江渝看着凌焰宽阔高挺背影,想了想找到一句话觉得挺合理:“现在的小孩都有点叛逆”。
还嚣张。
还撒谎。
还会威胁人。
曾芹摇摇头,过了会才低声道出原委。
“你不知道,他家很复杂。凌焰现在被他爸赶出来了——以前从没有过,都是他爸赶着来学校找他。凌焰拿冠军那次,他爸一口气赞助了游泳队五十万。但是他妈妈去世的好几年里,父子俩关系一直剑拔弩张......我后来听凌焰他爸说,他妈妈是自杀去世的,凌焰一直觉得是他爸爸的过错。”
“后来他爸要再娶,凌焰一直不同意,一把火烧了他小妈几十万的嫁妆——他爸差点气昏过去。”
江渝:......
转念又想,冲着车上那人的不可一世劲,干出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能。
书房里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满地都堆满了大摞大摞的纸堆,同样一张白布覆盖了事。
这里的空气较客厅更为滞闷。
也许是纸张泛滥的原因,陈旧的墨水气息混合着纸浆潮湿的木质味道,在鼻尖挥之不去。
凌焰抬头看了眼灯罩,蹲下身拍那几摞,还挺结实。
抬脚刚踩上去,半边身子的重量还没交代,凌焰只觉得脚下细微的倾斜,接着嘎吱几声,在他后跳的下一秒,半径里的小半纸堆全倒了。
凌焰:......
索性不是什么厚重物件,倒地的声音哗啦啦,不是很响。
凌焰有些不耐,站原地盯着地上一片,脑子放空了好一会。
想到门外走出去几步就是江渝,顿时觉得一直待这里面也不错。
于是蹲下身撩开白布慢吞吞收拾。
全是草稿纸。
上面布满了各种放大的机械图形和长串的计算公式,往往十来页,复杂精密的运算几乎撑满了纸张的所有边角。
有几张不是那么精微的机械图,凌焰看出来好像是机翼设计,但又不是普通的那种民航机械,似乎和武器装备有关。
还有一个很厚的本子,封面上直接记录着“脉动压力传感测量及动态载荷”,底下的括号中还标注了类似的飞机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