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脏却又烫的惊人,烫的几乎要在胸口融出一个穿透的洞。
仿佛从血管里涌出的不再是泊泊的血,而是一股股沸腾不息的岩浆。
他说,“我等你,等你想清楚,直到愿意相信我们之间也能有未来。”
他一度很想反问,“那你又为什么相信我和你能走下去?”
然而他问不出口。
一旦对上那双瞋黑的眼,他就什么都问不出口。
秦苏越第六次觉得,他或许应该趁着哪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等丁骁炜睡着了,他就打包行李偷偷溜回家。
前提是他不怕第二天后者拿着钥匙直接上他家拎人。
秦苏越叹了今天份的第三十口气,连手机里正实时直播的NBA赛事都快看不下去了。
闹心。
他没有注意到,丁骁炜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这人刚洗过脸,下颔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丁骁炜歪头看着不自觉愁眉苦脸的秦苏越,心里忽然起了几分逗他的想法。
“秦苏越?”
“阿越?”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见秦苏越毫无反应——其实也不算是毫无反应,至少在他喊他的间隙当中,秦苏越一手撑在下巴上,又叹了口气。
一听就知道注意力不集中。
场上一名球员接球后就是一记快速起跳的三分,篮球在空中掠过一道干净流畅的抛物线,随即稳稳砸进球筐。
观众席上顿时一片欢呼喝彩。
秦苏越却一点激动的心情都没有,他有些烦躁的捋了一把头发,正想着要不关了比赛回房间睡觉算了,下一秒,始终空落落的腿上忽然一重。
随即,丁骁炜的声音从他腿上懒洋洋的传来,“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秦苏越手一抖,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手机屏幕险些和丁骁炜的脸来了个零距离亲密接触,“丁骁炜你干什么?”
丁骁炜连忙扶住秦苏越的手,手把手的替他把手机握紧,“千万拿稳了,别滑,滑了你以后得后悔。”
秦苏越,“……你给我起来!”
眼见着秦苏越是真的急了,连耳机都没来得及摘下来,手机一扔就要上来拽他,丁骁炜赶紧拦住他的手,在秦苏越还强撑着维持淡定的神情下,把人两只胳膊囫囵一卷裹进了怀里,“停停停,别这么大反应嘛,搞得像我要霸王硬上弓似的,冷静点,嗯?”
“我冷静你大爷!”
秦苏越由于两条胳膊都被这人紧实的摁在怀里,上半身也因此被带的往下倾斜了一大截,身上卫衣的系带悠悠晃晃的悬在两人之间,丁骁炜的眼神就在那摇摆不定的一小截布绳中扑朔不清,唯独一点笑意不受阻碍,穿透彼此当中安静的空气分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他眼前。
丁骁炜眨眨眼,连尾音都挂着那点明亮的笑意,“既然不能抱人,好歹借我抱一下胳膊,行吗?”
秦苏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马不停蹄,随着心脏一次次的搏动,与血液一同被挤压进血管,宛如湍急河流中一尾随波的鱼,激烈的游走向四肢百骸,随即又仿佛迎头撞上了什么,‘扑通’一声狠狠跌了回来。
他看着丁骁炜近在咫尺的脸,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太快了。
这心跳能不能稍微慢一点。
秦苏越僵着身子,这手一时抽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这么尴尬的被人抱着,秦苏越现在本来就在单方面躲着丁骁炜,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和他有过什么肢体接触,如今两人的距离忽然被拉至这么近,他一瞬间竟然有些不大习惯。
秦苏越舔了舔嘴唇,试图缓和两人之间不太自然的沉默,“那个,你好歹也让我换个姿势……手要被你压麻了。”
丁骁炜,“哦,这样?”
结果他‘这样’完了,还是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反应。
“……”
丁骁炜看着秦苏越在他眼前逐渐拧紧的眉梢,扑哧一声笑了。
秦苏越还没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忽然笑了,丁骁炜的手就已经伸到了眼前,随即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指尖带着薄薄一层茧,既有曾经作为体育生训练时留下的,也有单纯在日复一日的握笔中逐渐磨出的,总之这并不是一只光滑无瑕的手——这只手缓缓描摹过他的眉梢,眼角,然后滑到鬓边,沿着脸颊紧绷的肌肉线条往下,最终停在平直的嘴角。
他的掌心温热,暖烘烘的停驻在他脸颊边,像是一个天然的火炉,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潺潺暖意,试图慢慢融化他脸上坚冰般生硬的冷峻。
丁骁炜拖着他的脸,拇指指腹在他嘴角轻轻一抹,“小哥哥,笑一个呗?”
秦苏越的脸,顿时腾的一下红了。
丁骁炜低低笑起来。
他目光一眯,眼底的神色微微暗沉下去,贴在他嘴角的指腹不轻不重的婆娑了一下,“我说……”
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刻,秦苏越奋然发力掀开了丁骁炜的桎梏,随即一扫后者还扣在他脸上的手,急忙坐直了上身,“笑你大爷,给我起来!”
丁骁炜,“哎哟,瞧你这……嗯?!”
秦苏越几秒钟前才刚刚坐直身子,正七手八脚的准备把他从腿上赶走,而他话还没说一半,还在赶人的那位头忽然一低,上半身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伸手拽了一把,猝不及防间又倒了下来。
秦苏越,“……”
我艹。
两人刚才在沙发上造型诡异的纠缠成一团的时候动静太大,秦苏越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不堪摇晃,终于在正主暴力反抗外来压迫力量时,啪嗒一声掉了下去。
丁骁炜这回连象征性的忍一忍都省略了,跳过流程直接放声大笑,“这回可不是我动手,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啊。”
秦苏越面色窘迫,艰难的扯掉仍然顽强挂在他耳朵上的耳机线,“你给我闭嘴。”
丁骁炜笑的简直停不下来,甚至还夸张的抹了把眼角的泪,他喘了口气,伸手拦住了秦苏越的动作,“你这够不着,我帮你捡。”
秦苏越接过丁骁炜递过来的手机,看着依旧死皮赖脸躺在他腿上的这位,一会过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伸手推了他一把,“够了啊。”
丁骁炜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瞋黑的眼微微眯着,嘴角上扬的弧度逐渐平缓,泛上另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影,“不生气了?”
秦苏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两只眼睛,”丁骁炜隔空点了点自己的眼睛,随后又调转手指方向,朝秦苏越的嘴唇指了指,“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件事。”
秦苏越看到了丁骁炜的手势,依旧面不改色,“我没有生气。”
“撒谎,这几天躲我和躲灾似的,当我看不见呢?”
“……我真没有生气。”
丁骁炜反问,“那你在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空中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闹剧的暂停键,周围气氛一滞,随即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秦苏越抿了抿唇,他眼里那点零星的笑意转瞬又成了一片浮光掠影,刹那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他重新平静下来,片刻后才有些别扭的说道,“你管我想些什么。”
“……”丁骁炜嘿的一声,伸手就要去掐他的脸,“还嘴硬,我不管谁管?你妈管吗?”
秦苏越早有准备,往沙发靠枕上一仰避了过去,然后一把薅住这人不老实的手按回去,“我妈也管不着我,我活这么大还没人敢说能管我。”
——这倒确实是句大实话。
陈轩薏的确不爱管他,不仅不管他,就连秦苏颖也不怎么管,她这人在教育方面一贯主张放养政策,任由自家小孩野蛮生长,最好是只用她提供生活费,其余大事小事全部都能自己处理。
正是因为陈轩薏这套谁摊上谁倒霉的教育方针,养出了秦苏越现在这副谁管也不服的傲气性子。
父亲长期辗转在世界各地,母亲更是常常二话不说埋头扎进工作堆里,家里基本没人时时刻刻督促着他;加之秦苏越自幼聪明,智商方面从入学读书开始就始终稳稳压人一筹,客观原因加上主观因素,搅合搅合就是这一路——他这十八年一路行来,遍地都是零散的拼图碎片,他走了许多年也拣了许多年,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了个七零八落,再往空荡荡的版面上胡乱一摆。
最终摆成了这样一个他。
丁骁炜也不挣扎,就这么老老实实被他按着,一挑眉看过来,“没人能管你是吧?行,我管你。”
秦苏越嗤笑,“你有本事试试?”
“试试就试试,”丁骁炜笑得像是一只终于偷到腥的狐狸,一双弧度温润的眼弯出道细而窄的缝,一整个秦苏越就被他稳当妥帖的藏在了里面,“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和你试。”
他这番话说完了好一会,秦苏越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丁骁炜眉梢眼角戏谑的弧度慢慢扩大,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滚蛋,谁他妈和你日久天长,”秦苏越下意识想笑,可当嘴角扬上去后却又发觉自己心底其实并没有笑的欲望,不仅没有,刚开始那阵类似于嬉闹的玩笑感过后,难以言喻的沉重忽然就从不知名的某处渗了出来,丝丝缕缕,缓缓将五脏六腑勒的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