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秦苏越就叫他那百八十个不乐意的妹把陈轩薏早就准备好的轮椅从家里搬了下来,丁骁炜还在厕所打着哈欠洗漱的时候,秦苏越已经先一步把轮椅搬到单元楼外边了,等到他再走回来的时候,丁骁炜已经靠在卧室门口,一副‘伺候本大爷’的模样等他过去扶了。
丁大爷满脸困倦,被秦苏越连扶带拖的拉去玄关穿了鞋,之后脖子上又被挂上了两个背包,秦苏越把人随便一团巴,往背上一背就下楼去了。
直到秦苏越把热豆浆和包子递到他手中,丁骁炜才算彻底醒过神来,“我怎么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残疾人了?”
“不是更像,是本来就是。”秦苏越一手推着丁骁炜往前走,一袋包子还挂在扶手上,另一只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现磨豆浆,“赶紧吃,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从小区出来之后直走,过了一条马路之后往右拐,再走不到二十米就是一条早餐街。
这地方其实也不能算作街,只不过是一条稍微狭窄的马路而已,但是因为水泥路两边一到早上就挤挤挨挨的摆满了卖早餐的铺子,久而久之,这里就被图方便的人叫成了早餐街。
能在这个时间点出门买早餐的人不多,除了学生之外基本都是大爷大妈,周围散布的全是五颜六色的搭棚和手推车,从路的这端歪歪扭扭延伸向晨雾朦胧的远处,富有烟火气的人声鼎沸也随着风被卷向更远处。
有人认出了秦苏越,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小秦又去打球啊?”
“手上咋还推着个人呢?小年轻腿脚不好?”
秦苏越咬着包子和早餐铺老板娘摆了摆手,“这家伙腿受伤了,这段时间走不了路。”
“哦哟,那可真是麻烦咯,这人是你谁啊,怎的都没见过?”
丁骁炜正好咬了一口包子,眉头一皱,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口,“你买的这是什么馅的?”
“豆沙的,”秦苏越低头和他说了一句,又回头朝老板娘喊道,“一个朋友,以后我常带他去您那买早餐,久了就认识了。”
老板娘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好嘞。”
丁骁炜这人啥都不挑,唯独不吃甜食。
而甜食在他这的范畴就是——除了水果以外任何能尝出甜味的东西——哪怕是放了一滴蜂蜜的清水。
秦苏越看着丁骁炜手里那只包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能不能别这么挑嘴?豆沙馅的都不吃?”
“甜不兮兮的,”丁骁炜嫌弃,“不吃。”
“豆浆也不喝?”
“无糖的可以考虑。”
“……”
秦苏越猛地停住脚,“丁骁炜,你怎么不饿死算了?”
丁骁炜把捂着的豆浆塞回秦苏越手上,连着那个被他咬过一口的包子一块,“我要香菇鸡肉馅的,两个。”
秦苏越背着丁骁炜出现在教室时,原本热闹嘈杂的班里有一瞬间完全鸦雀无声。
而在这长达五秒的寂静过后,整个班轰的一声炸开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国庆三天假我又错过了什么?”
“原来校运会那事是真的?”
丁骁炜光明正大趴在秦苏越肩上,丝毫没注意到黄斌和杨启浩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的眼珠子,嘴里还咬着无糖豆浆的吸管,朝第四组指了指,“座位在第四组第六排……嗯?”
秦苏越目光一扫,“什么时候又换了座位?”
肖宇怎么坐到陈宏远前面去了?
“还不是因为你背上那位,”所有人里还是肖宇最先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起身过去帮忙,“雷哥怕平时没人能随时照顾他,知道你们俩现在关系挺好,专门把你们调成了前后桌。”
丁骁炜在肖宇审视的目光中,淡定的把手里拎着的两人的背包递了过去,然后手一收,有意无意的环住了秦苏越的脖颈。
肖宇,“……”
丁骁炜滋溜吸了一口豆浆。
陈宏远连忙把丁骁炜座位上反扣在桌上的椅子搬下来,“你们俩怎么过来的?不会是这样一路背过来的吧?”
“我就两只胳膊两条腿,不属路边的违规小三轮。”
陈宏远,“那你们用的轮椅?”
“不然呢?”
陈宏远抬头往窗外张望了一眼,“那你们把轮椅放哪了?还在楼下?”
轮椅毕竟不像拐杖这类便携,顺手一拎就能拿上来,更何况那玩意也不轻,秦苏越好不容易才把丁骁炜从楼底下背上来,现在打死都不愿再下楼一趟,“停在靠近操场的楼梯口旁了,反正在教室也用不上,没必要搬上来。”
陈宏远一听立马急了,“哪没必要,待会被人偷拿了怎么办?”
秦苏越,“……”
“不是,你倒是告诉我谁有事没事想着偷轮椅?”秦苏越哭笑不得,“这东西偷了能干什么?砸烂了拿去卖废铁都不一定值一百块。”
陈宏远,“还记得上学期九班那个体育生吗?校田径队那个,跑步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伤了腿,大半个学期都在用拐杖,期末了腿才好。”
“所以?”
“我听说他有一次起床起晚了,当时腿好得差不多了,为了赶时间上课就把拐杖放楼底下了,拐杖这玩意对普通人来说够没用了吧?结果人家上了一节课再下来拿,就剩俩垫在胳肢窝底下那玩意了。”
“……”
陈宏远语重心长,叨逼叨的同时还隔着两组招呼了刘宇亮一声,“我是真不知道那两根铁棍拆了搬走能有什么用,撑阳台上晾衣服我都嫌短——轮椅这玩意总比拐杖用处大吧?挺贵的东西,被偷了你就真只能当人工小三轮了。”
雷婷把他们安排成前后桌,不仅是为了让秦苏越更方便的照顾丁骁炜,同时还是因为考虑到了丁骁炜脚伤的问题。
虽然为了方便没打石膏,脚踝的血液流动情况不至于太差,但毕竟还是绑着医用绷带和护踝,右脚长时间下垂还是容易肿胀,为此必须尽可能把脚踝抬高,换作医生给的建议就是‘最好在患者位置前放一张椅子,能够让患肢保持平行’,而这个要求在高三的班级里基本不可能实现,于是秦苏越退而求其次,改成用三本大字典把丁骁炜的脚踝垫高。
丁骁炜这个身高,腿要是完全伸直就不可避免的要穿过前桌椅子后面的横杠,为了防止二次外力伤害,秦苏越的椅子基本就不能随意挪动,连从座位上起来也得多加小心。
秦苏越蹲在地上,按着丁骁炜脚踝的位置调整了字典的位置,才拍了拍他的小腿,“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丁骁炜,“再往右一点。”
秦苏越又把三本字典挪了挪。
“可以了,现在还行。”
丁骁炜受伤这件事就像是一个起调和缓的契机,一开始还不声不张,久而久之,才慢慢露出一丝微妙的端倪。
就像坚硬的冰面下逐渐裂开一道道细小的缝隙,虽然肉眼不可见,但低微的破冰声确实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雷婷在返校上课的第一天就和任课老师们打好了招呼,劳动委员那也被吩咐过了,轮到丁骁炜那组值日的时候就直接跳过到下一组,而陈宏远作为顺带沾光那个,还在刘宇亮面前嘚瑟了好一会。
课间操理所当然也不用参加,附中的课间操时间安排在早上第二节课下课,高三和初三年级绕着操场跑十五分钟,其他年级则在中间的足球场上排队做广播体操。
高三学生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十四个小时泡在书海里,平时课间除了爱跳爱闹那几位,大多数都选择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复习写练习,课间跑操十五分钟这个规定一出,整个班直接鬼哭狼嚎的塌下去大半边。
“跑操十五分钟,老师你要不直接把我杀了就地埋了,给我个痛快的行不?”
“这规定出出来是专门来搞我们的吧?”
雷婷在黑板上随手画出一个椭圆,左右画上两条竖线,然后在其中一个位置标了个圈,“咱们班的位置就在这,操场旁边的大榕树底下就是集队位置。”
“跑操队伍四列八排,按照高矮顺序站队,明天体育课的时候你们抽空排一下,到时候别走到位置上了还乱糟糟的,要是被年级长点名批评你们就等着再跑十五分钟。”
体育课上。
“倩倩,你和高姐换个位置,她比你高一点。”
陈宏远站在队伍最前排指挥道,李倩于是和前排的高昀薇换了个位置,“这样?”
陈宏远比了个OK,“诶行,这样就行。”
秦苏越站在整个方块队伍的最前面,懒懒散散的抱着胳膊,“各班领跑员难道不都是体委吗?为什么到我们班就成我了?”
陈宏远朝他笑嘻嘻的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谁让越哥您是校队的,领跑的位置当然得让给你了。”
刘宇亮站在最外道的位置上,忙不迭拆台,“越哥你别听体委他在这扯犊子,他就是自己跑不下来才让你上的!”
陈宏远回头就是一脚,“嘿,怎么哪都有你?”
全班哄然大笑。
体育老师老郑在树荫底下吹了一声哨子,“队伍都排整齐了吗?排好了就试跑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