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弓着腰几秒钟后,一抬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青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本来肤色就偏白,这会儿脸色更是白的接近透明,衬着他刚被水洗过后乌黑沉凉的眉目,清冷的眼梢一眯,扑面而来都是一股不遮不掩的锋利感。
秦苏越静静盯着镜子当中的自己,发了几秒钟的呆。
随后他回过神来,抬手一擦满脸水珠,回房间换了件校服,拎上运动背包就往楼下走去。
楼下客厅,沙发里正四仰八叉的瘫着个人,听见楼梯上传来动静,从乱七八糟的抱枕堆里探出个鸡窝似的脑袋,“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秦苏越,“嗯。”
“这还没到两点呢,你去这么早教室都……”沙发上的家伙话未说完,眼神往秦苏越水迹未干的脸上一转,顿时一惊,“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空调吹的。”
“放屁,什么空调能给你吹出这么个鬼见愁的脸来?”
“……”
“说了没事,看你的电视去,”秦苏越蹲在玄关前换好鞋,起身开门,“走了。”
鸡窝脑袋一撇嘴,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缀在后边喊了声,“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各位可以喜欢~
☆、二
H省政和大学附属中学,简称附中。
按理来说各型各款的附属中学都能笼统称一句附中,因此简称前都会加一个标志性的字或者词,譬如隔壁市的南附和交大附中。但位处S市的这所稍微有点特殊,由于该校附近方圆上百公里内都只有它这一所独苗苗似的附属类,久而久之,S市市民对其的称呼也就从‘政和附中’缩减成了‘附中’二字。
附中和大多数民办学校一样,校内实施半封闭式管理制度,入读学生统一在校内住宿,正常情况下只有每周六周日可以离校回家,其余时候除走读生外,任何学生都不能随意进出学校大门。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附中是初高中部合校。
从低往高六个年级全都凑在一片校区里,也亏得附中建校伊始足够财大气粗,一口气兴建了七栋教学楼,除了位处偏门的行政大楼外,其余六栋每个年级各分领一栋,倒也不显得局促拥挤。
要是在平时,一放眼望去,林荫道上阳光倾洒,树荫底下随处都是嬉笑打闹的学生,欢声乐语交织着踢踏的脚步,被贴地的风一卷,洋洋洒洒传遍学校各个角落。
不过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热闹的痕迹。
高三教室里,一个剃了一头短寸的男生死狗似的趴在桌上,而即便他一动不动,还是能看见细细的汗珠沿着他毛刺刺的鬓角滚下。
“太热了,真他妈的太热了,”陈宏远奄奄一息的转过头,从被自己脸颊捂烫了的那一块位置上挪开,转而去荼毒另一块桌板,“为什么会这么热,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化了。”
在他隔壁组,斜前方的一名男生手里正捏着一块巴掌大的纸板,扇风速度快的能把胳膊挥出残影来,“体委你别再叨叨了,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更热了。”
教室里的四个吊扇开关全都被拧开到了最大功率,但每一个风扇都只是安静的悬在半空,不摇不晃,仿佛只是天花板上四个毫无实际作用的装饰品,端给人在心底留一份期待的虚影。
“为什么这大热天的会停电啊!这还叫人怎么好好学习!”
“不是说空调电路是自成一派,和教室其他用电都不是一个系统的吗,为什么现在也开不了?!”
不知是谁带头吐槽了一句教室那台从安上开始就再没开过的空调,周围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所有不满全都一股脑儿被心头一拱拱的燥气逼了出来。
唯独坐在第一组靠窗位置的一个男生没有加入讨论。
其实这人并不是一个安静性子,相反的,这货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闹腾的那一挂,按理来说这种群情激愤吐槽学校的话题是一定要插一脚的,然而此刻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而是眼巴巴的瞅着教室外空荡荡的走廊。
偶尔有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说话间隙探头瞟去一眼,以为男生只是单纯的在发呆,也没太放在心上。
就在他望眼欲穿的等了几分钟后,一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男生眼神唰然一亮,“来了来了!救星来了!”
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停。
离他最近的一个人从座位上支起个脑袋,问,“什么来了?”
那人话音未落,教室前门走进一道斜挎着包的身影。
靠窗的男生立即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越啊你可算来了!再慢两分钟你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亲爱的同桌了。”
秦苏越嘴角微微一抽,这才从鼓鼓囊囊的运动背包里拎出一杯还冒着白气的饮品以及一个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小风扇,满脸嫌弃的往肖宇怀里一塞,“以后别喊我带这玩意,包里一股味道。”
一群围观的,“!”
大半个班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肖宇笑的见牙不见眼,和捧着传国玉玺似的把冰沙捧回了自己座位上,愣了两秒后,顿时齐齐疯了,“我靠肖宇你个孙子!”
“你他妈的又叫越哥给你带吃的!”
肖宇轻手轻脚的把塑料顶盖打开,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混合着水果碎粒的冰沙,这才在一群人愤怒的瞪视下慢悠悠的说,“我这是凭实力要来的特权。”
“你这个组织的背叛者!”
秦苏越懒得看这群人打闹,把背包往桌上一放就出门打水去了,过了一会后,口诛笔伐的队伍里果不其然冒出了几个抵不住诱惑的——
黄斌在抽屉里一阵翻箱倒柜,总算从角落里翻出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一次性筷子,顿时一扫先前的愤懑,乐颠颠的凑了过去。
“我说你怎么天天都能让越哥给你带吃的进来,”黄斌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小口,一只手还在筷子底下托着,和个大家闺秀似的慢慢含进嘴里,“同学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肖宇不以为意,“不啊,你微信上和他说一声就行,要实在不答应你就多说两句好听的,回来的时候手里一准给你捎上了。”
“唉,那也得我们找得到他人啊,”不知何时陈宏远也凑了过来,接过黄斌的遗产,也准备来分一口羹,“越哥那个微信就和摆看似的,你发一百句都不见得他能回你一句,QQ就更别说了,我就没见他那头像亮起来过。”
在整个三班眼里,秦苏越这人算是脾性冷淡无衷到了顶的一位,就差没在身上挂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了。
明明高一下学期就已经转学过来了,但就进班群这么一件小事却硬是拖到了高二,而且据说还不是自愿进的,是被同桌的肖宇课间抢了手机强行拉进来的。
手机号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要是没有肖宇,估计直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摸清楚。
这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一小段时间,陈宏远干脆就在前桌的空位上坐下了,“欸肖宇,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和越哥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肖宇眼皮一掀,“你们和他关系很差?”
“倒也不是,毕竟招呼都打这么久了,就是没有你这么肉眼可见的好而已。再说了,也就你有这熊心豹子胆敢一天到晚去招惹越哥,我是不太敢的——真不怕他像高一那时候动手捶你?”
陈宏远说话的时候,肖宇正费尽心思的把一团被埋在杯底的草莓碎粒挖出来吃,听见他最后那句疑问前勺子刚刚好够着一点边,心里刚升起一丝皇天不负苦心人的欣慰,下一秒就被陈宏远那句话惊的手一抖。
前功尽弃。
肖宇,“……”
好十几秒过去了,陈宏远才听见肖宇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来,“这他妈都多少百年前的事了,也是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陈宏远想了想,“也没有多久吧,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半这样。”
说罢,他不知道又回忆起了些什么陈年老八卦,顿时肉眼可见的兴致勃□□来,“再说了那事当初闹得多轰动,就连底下八竿子打不着的初中部都知道了,你都还是当事人之一……”
一旁正举着小风扇呜呜吹的黄斌忽然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
“别和我说你忘了啊,我觉得谁忘了你都不可能忘了,毕竟咱们班真正近距离亲眼见证过的就只有你一个……”
黄斌在一旁咳得越发撕心裂肺,一手捂着嘴,不知道的得以为刚才那一口冰沙在肺上漏了个洞,“咳咳咳咳!”
“虽然当时雷哥不让咱们公然讨论这事,通报上也没有把事情经过写的很清楚,但班里几个有心人基本都清楚这事……”陈宏远说到半途话音一顿,停了停,终于忍无可忍的挡开黄斌不停往他腰上杵的手肘,“我说你咳就咳了,一个劲怼我干什……咦?!”
他一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座位旁竖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刚才他和肖宇单方面聊得正欢的主人公此刻正站在一旁,一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在裤袋不动声色的剥了一颗糖,陈宏远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把糖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