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变态,那生我出来的你是什么,怪物么?也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确是怪物。”
张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悲凉又恐怖,像是一个悲哀女人沉淀了一辈子的哀嚎一样。
“方知卓,你还知道是我生了你?你把我当做母亲么?那个孟亚军,他的两个崽子,你对他们花的心思都要比我多。我知道,在你眼里,你的母亲就是个疯子,是个疯起来六亲不认的怪物。”
“那你又什么时候真的把我当成过儿子。”
方知卓死盯着天花板,手腕上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
“如果我身上没有流着我爸的血,你早就把我掐死了吧。”
张帆的态度突然软了下来,她像个小女人一样埋在方知卓的怀里,像是要从儿子的身上嗅出一丝丈夫的气息一样。
方知卓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权当是给了这个因情爱发疯的女人一些施舍。
“行了,既然你知道了,以后没用的事情就少做。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我回去上课了。”
方知卓毫不怜惜的把张帆扶起推开,迈过地上那个稀碎的蛋糕,拿起门卡往外走。张帆在身后叫住了他,她的语气嘶哑,又阴冷的可怕。
“你就不怕我去孟里的学校把他曾经是个少年犯的事公布于众?你们的那些好事,我可以一件一件的说出来。”
方知卓回头看向自己疯子一样的母亲,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可以去,如果你想我爸跟你离婚的话。”
张帆的脸突然惨白,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向方知卓,颤抖着嘴唇喃喃道。
“不会的,你是什么东西,我才是他的妻子,他爱我,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方知卓的脸上依旧带着残忍的笑意,他一字一顿的和这个可怜的女人说道。
“我确实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姓方,我有绝对的话语权,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
方知卓根本没管母亲快要咬破的嘴唇,毫不留恋地走了。
等走出他们家的高级小区,方知卓捂着胸口在路边蹲了下去。
打碎了牙齿和着血泪吞进肚中,他何尝又想这样。
电话铃声便是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来的。方知卓定了定神,看上屏幕上的名字,按了接听键。
孟里的声音从声筒那边传了过来,活力朝气,即便是牢骚,也是带着爱意的。
“我操,媳妇,这他妈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怎么了,累?”
方知卓哑着嗓子回应,孟里在那边嘿嘿的笑,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累是一点,主要是想你。”
方知卓在最脆弱的当口,被孟里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抓着听筒静静的听着爱人的甜言蜜语,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不值一提,烟消云散了。
“媳妇你累了啊?我哔哔这么半天,你怎么不说话啊。”
孟里久没得到回应,有点小情绪。方知卓轻声笑笑,对着听筒说道。
“我也特别想你。”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甚至里面充盈着满满的情/欲,撩火一样说道。
“想你睡我了。”
第四十章
方知卓最终还是没买回b市的车票,孟里的电话刚挂,他就接到了父亲的来电。方韶华显然已经回过家了,应该也清楚他和母亲的争吵。
方韶华的声音嘶哑又疲惫,戳的方知卓肺管子疼。
“知了,我们都喜欢的那家茶餐厅,爸爸在那等你。”
这家茶餐厅是方知卓有记忆以来,他和父亲最常去的一家。简简单单的素色牌子,老板是个香港人,年纪和方韶华差不多大,为人爽朗,眉眼英俊,在c市这么多年,香港口音已经少了许多,倒是像个自如的北方汉子。
方知卓进门的时候,正赶上老板在擦收银台。见到他似乎有些惊讶,寒暄了几句,跟他指了指里面。
“方老师已经到了,你们常坐的那个位置。”
方知卓看着老板带着笑意的脸,突然觉得他带给自己的感觉既熟悉又亲切。
他以往从不对除了孟里之外的人多加注意,所以也没有对这个老板的面容上过心。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脸上永远带着豪情壮志般的笑意,收银台的电脑经常小声放着古惑仔系列的电影。
张帆骂他是变态,说他恶心,甚至不止一次想弄死他。他能感觉到母亲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恨意,这一切源于父亲,但他一向更偏袒父亲,所以一直以为是源于母亲近乎于变态的占有欲,却忽略了一点。
到底是源于母亲太爱,还是源于父亲不爱。
他朝方韶华的位置快步走过去,父亲依旧衣着考究,但换了眼镜。金丝边的眼镜换成了银框,眼角有轻不可见的青紫。见他过来,笑着说道。
“瘦了,功课太忙?这个专业不好学吧。”
方知卓没应话,夹了一个虾饺放到嘴里,小口的嚼着,淡问了一句。
“今天是我妈生日,你怎么没早点回去?”
方韶华倒是没因儿子突然的诘问乱什么方寸,只是搅着杯里的奶茶,不慌不忙回应道。
“今天有一节博士生的课,下课我就回去了。”
“她怎么样?”
恐怕方韶华一回家,就会被发病的张帆发难,这一点方知卓是很清楚的。
“你的方式太偏激了,她受不住的。”
方韶华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眸子疲累之色明显的很。他向后仰去,将整个人埋在舒服的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爸,你爱她么?”
方知卓把筷子伸向了那例豆豉排骨,这家排骨一直做得不错,咬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方知卓只当是在和父亲谈论排骨的味道,还没等方韶华回应,他又加了一句。
“或者我换一个问法。你爱的人到底是谁?”
方知卓目色灼灼,追着父亲的目光在看。一如当年在楼下,他埋进父亲怀里,问他自己是否有存在的意义。
方韶华愣了一瞬,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容,很多话堵在喉咙里,他需要一个人倾诉,但他不能说,谁都不是这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人,是你,知了,爸爸最爱你。”
方知卓皱起眉毛,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爸,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方韶华叹了一口气,把筷子拿起来塞回了方知卓手里,冲着桌上的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缓缓开口。
“你想问孟亚军吧。”
方知卓倒也不避讳。
“是。孟里没接受你要给他转学的事吧?你脸上的伤,是不是孟叔叔打的。”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方韶华扶了扶眼镜,他知道孩子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含糊其辞了。
“我们高一的时候,孟亚军喜欢上的桓希。我是他最好的哥们,也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后来他没上成大学,直接导致了桓希家人的排斥。桓希的父亲算是一方权贵,但因为女儿的下嫁和她断绝了关系,至于桓希死的那天,她家里没人来参加葬礼。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如果孟亚军能上大学,他不至于去混黑,桓希更不会死,或者桓希不用和家人闹翻,她的父母会保她一辈子。”
“蝴蝶效应。”
方知卓简单评价了四字,但他觉得父亲依旧有隐瞒。
“我知道你对不起孟叔叔,但是爸,我今天问的不是你对不对的起他。”
方知卓转头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在收银台看电影的老板,对方也正好在往这边看,四目相对,老板笑着和他挥了挥手。他简单的回了个手势,几乎是诛心一般诘问道。
“这个老板给我的感觉很亲切,也很熟悉,我以前一直没注意……”
“知了。”
方韶华从刚刚儿子看向收银台时就已经变了脸色,他几乎要将手里的筷子折断,制止了方知卓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最好。”
“你根本不爱张帆吧。”
方知卓换上了讥诮的神情,眼神里又多了一丝悲悯。
“所以她几次都想杀了我,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爱情的结合。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丈夫……”
“够了!”
方韶华眼睛血红,像是愤怒至极的狮子。他的目光绝望又痛心,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样,颤抖着嘴唇,牙齿险些咬破,渗出血来。
方知卓淡漠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无意为张帆正名,更不想怜悯那个女人,他只是对这个敬重了多年的父亲感到失望。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张帆,我无愧于心,方知卓,哪怕你今天不再认我这个父亲,我也无话可说。”
方韶华压下所有的苦楚和难过,他何尝不想将所有对自己儿子和盘托出,但他不能。并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本身这对母子就水火不容,他不能再去增添一把柴火。
错误总归需要有人去担着,他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男人,他需要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