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浴室冲了个凉,方知卓倒也懒得穿衣服,腰间围了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去给自己倒咖啡。正磨着咖啡豆,有不速之客推开了门。
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方知卓阴下脸,声音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出去。”
那姑娘也明显被只围着一条浴巾的方知卓吓了一跳,迅速的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方知卓穿戴整齐,推门走了出去。
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一对陌生的母女,张帆端着景泰蓝瓷杯看他,笑着招呼他叫人。
方知卓面色不虞,没理张帆,只是走到了刚刚莽撞闯入他领地的女孩面前,冷道。
“没有人教你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么?”
张帆和那个年长的女士一时脸色都不太好看,那女孩子却带着温润的公式化微笑,不仅没有被方知卓的质问打到方寸大乱,而是极为自然的道了歉。
“抱歉,不经允许闯入私人空间是我的错。将心比心,你该生气。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觉得ok,我愿意听。“
方知卓倒是少见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他破天荒将目光在对方脸上游移了一圈,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好生面熟。
高级长相的女孩子本就不多,更别说是在c市这个小城。方知卓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念出了那个名字。
“秦慕?”
沙发上那个年长的高贵妇人显然十分惊讶,或者说是惊喜。张帆放下手里的茶杯,笑意越发明显。
“知了,你们认识么?”
没等方知卓说话,秦慕先接过了话头。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愈发的让方知卓内心不安。
“孟里还好么?”
这句话一出口,张帆的脸色就变了,倒是那个中年贵妇神色了然道。
“孟里?小慕,是你的初中同学吧,挺精神一小伙子。”
“是的妈。”
秦慕笑意不减,方知卓到底还是有着良好家教,跟那个优雅的贵妇微微颔首。
“您好,秦阿姨,我是方知卓。“
末了又加了一句。
“您和母亲小聚,我就不打扰了。”
秦母显然对方知卓十分满意,回手推了女儿一把。
“我和你帆姨说说体己话,你们年轻人聊聊。小慕,跟你知了哥哥好好请教一下学习上的事。”
张帆倒也顺水推舟,转头就让方知卓带秦慕在小区里逛逛。
方知卓面无表情,他早就明白了这两个女人心里的小九九,但还是跟秦慕做了个请的手势,即使他的表情是带着不耐的。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等到了小区后方一处小花园,两人都卸下了适才在长辈面前的面具。
秦慕在精致的洋装裙底摸了摸,那里面应该是有一个暗兜,摸出了一盒外烟和一只打火机。她用细长的手指在里面取出一根烟,自如地点上火,面色沈静,淡问一句。
“你跟孟里怎么样了?”
方知卓眯眼看她,倒是一时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冷冷答道。
“我们在一起,感情很好,大二搬去自己的房子同居。”
秦慕的眼里竟然多了些赞赏,或者说,是对同类的一种怜爱。
“不容易,孟里居然开窍了?他之前可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男,上学的时候还喜欢过我。”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提这些毫无意义。”
方知卓很不喜欢被提醒爱人之前有过什么春心萌动,秦慕却不以为意,她只是磕了磕烟灰,跟方知卓笑笑。
“放心,我对他没兴趣。”
末了看了一眼方知卓不太好看的脸色,又抽了一口手里的烟。
“当然,我对你也没兴趣。”
“给我一个你今天过来的理由。”
秦慕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透过层层云雾,看向远处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方知卓看向这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对方莞尔一笑。
“一桩对你男朋友,对我女朋友都好的交易。”
第三十九章
方知卓并没有因为秦慕说的女朋友那三个字表现出过于复杂的情绪, 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说下去。
“如我刚刚说的,我在国外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友。我们感情很好,但我的家里无法接受。对我的父母来说,这是一桩丑闻。”
从那个高贵妇人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上,方知卓看得出,秦慕的家庭应当是可以称为声名显赫。
包括秦慕,她都是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的。高贵,得体,优雅,这是优渥精致土壤才能培育出的蓓蕾。
“我父母很满意你的家庭,他们也知道你的性向,但是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你的母亲。我们互为挡箭牌,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在外人眼里,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以挡去流言蜚语,对我们的父母来说,他们不用背负子女是异类的这个包袱,对我们的爱人来说,他们可以将这段感情延续,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
秦慕声线温雅,娓娓道来。她冷静的不像真人,嘴里说的也像是别人的事,残忍的可怕,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一样。
方知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嘴角漾出一分哂笑。
“你爱人真可悲。”
秦慕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动摇,像是被掀了面具的小丑,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游刃有余。
“可悲?什么是不可悲。和家人对抗,两败俱伤?还是不顾我亲生父母的感受,只要我自己舒服?对你来说,抗争也许可以称为壮烈,但对我来说,这是愚蠢。”
方知卓摇了摇头,冷淡目光中多了些情绪。
“我不需要挡箭牌。我的爱人是孟里,也只能是孟里。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身边的位置永远只能站着他,这是他该得的。”
秦慕冷笑一声,仿佛方知卓在说一个笑话。
“你太幼稚,也太天真了。你知道这对你的父母会是多大的伤害么?他们一辈子都会被指责,指责他们生出了一个同性恋,一个不被大部分人接受的异类。他们有头有脸,他们要教书育人,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一类人来说,永远是暗的。我们无法抗争,只能妥协,像是泥土下的蛆虫,苟且偷生。”
“秦慕,你错了。”
方知卓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和秦慕的思维宣战。
“我父亲已经知道并默许了我和孟里的关系。至于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伤害足以写一本厚书,如今我不过是少量回馈了她,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秦慕发现,这个一向目光冷淡看不出情绪的人,眼神突然变得讥诮,情绪疯长至外,燎的她心里发慌。
“也许你是泥土下的蛆虫,但我不是,孟里也不是。我要他见光,我要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你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你需要用虚伪的外衣掩盖住你以为的莫须有罪责,那是你的选择,我不需要。”
方知卓又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在秦慕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没有罪,也不是异类,更不是什么蛆虫,我们只是阳光下的平凡人。你愿意轻贱自己,我不管,别带上我们。”
他的眼神坚定而自信,一如当年他面对所有的非议时一样。
他是一座灯塔,是指引孟里回家的光亮。
秦慕和母亲并没有如约留下吃晚饭,张帆并不知道是什么打乱了她的计划,还在试图留下两人。秦母却十分坚持,面色也并不好看,最后走的时候,甚至是带着情绪的。
离开的时候,秦慕深深看了方知卓一眼,话里有话。
“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方知卓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谢谢,我的字典里向来没有后悔二字。”
然后他礼貌和两人道别。
“二位慢走,不送了。”
秦慕母女离开后,张帆的情绪果然又开始变化起来。她先是摔烂了孟里给她买的蛋糕,又将那一套景泰蓝茶具摔的粉碎。她就像个破笼而出的怪物,温柔和贤淑荡然无存。她甚至掐着方知卓的脖子,抓着方知卓的领子。她一声声的质问,方知卓却从头到尾都冷冷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被观众接受的小丑。
等张帆闹累了,方知卓才开口。
“你是个聪明人,心里应该早就有数了。不用自欺欺人,没有意义。我喜欢男人,爱人是孟里。这回我和你说清楚了,如果你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张帆的牙齿咯嘣咯嘣地响着,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可怖的笑容。
“是,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好爸爸给你们这对变态在b市买了房子,甚至还要动用关系和大笔的资金把孟里从那个狗屁不是的二本学校弄进985的名牌专业。”
方知卓皱起了眉毛。他知道房子的事,但张帆说的另一件事,他竟然全然不知。
他太知道孟里的性格,对方绝对不会接受。怪不得前几天孟里的话一直很少,打电话时声音也听上去很疲惫,现在一切都有了佐证。
他冷笑着看向张帆,并没有打掉母亲拽着他领子的手,只是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