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尔的心里五味陈杂,他望向周明非微微凹陷的双眼,嘴唇微动,周明非一根修长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嘉尔感觉所有的疑惑都被强压进心底,暗涌翻腾而他却无处释放。
周明非深深吻过来,温柔的,蛮横的,不讲理的,无处辩解的吻,嘉尔心中某一个声音就此占了上风,就如此吧,管是劫是缘。
微微的喘息声中,周明非低沉而坚决的说道,“嘉尔,我会让你站在整个时尚的中心,我做得到,我会让你看到,这个世界最光华的一面。”
周明非的眼神异常笃定,嘉尔默然。
他们深夜开始做那件纳喀索斯的作品,周明非一边在他身上做着衣服,一边遍身亲吻着嘉尔,很快腻白的皮肤上遍布红痕,看起来妖异性感,快到黎明时分最终那件作品的雏形呈现,嘉尔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暗夜盛开的妖艳的花,周明非也盯着作品雏形看了良久,最终缓缓说,“我就知道它属于你。”
他们两人皆双目通红,彼此相视,而后哈哈大笑,十指紧扣。
摄影师战思灼,时尚圈竞相追逐的摄影鬼才,位于这个浮华世界的中心人物,却常年隐居在西北荒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搞创作,养动物,办各种奇形怪状的展,周明非曾经在Unique时曾邀请他去法国拍摄,而这位鬼才却在村子里就把照片拍完了,两人的关系一度紧张得剑拔弩张,而周明非在看到拍摄成片的一瞬间就原谅他了,之后又有了数次合作。
战思灼是周明非的不二人选,只是嘉尔看着战思灼的作品,默默想到了另一个名字。
定下来拍摄行程已经是四月初,嘉尔、江如斯和青云、小松一起,周明非留在上海筹备展览,他决定和一个装置艺术家一起合作,将展览完全做出不一样的感觉。
嘉尔心中略有怪异,周明非居然让他和江如斯单独相处,自己却跑了……出发之前他曾为此焦虑,周明非看出来却偏偏什么都不说,嘉尔不是第一次领教周明非寡淡的一面,也如今也懒得再去闹这无谓的情绪。
横竖,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改变不了让自己不喜欢,离开,也改变不了让周明非真正将他当成心上人。
就如此罢。嘉尔深叹一口气。
冷到死,还临水照花
飞机到了敦煌之后,四人租车前往玉门,嘉尔整张脸贴着窗户,一是省了跟人沟通,二是窗外沿途变换的景色让他真正有了一丝天高地远的辽阔感。
他从来也不是豪情挂,出生之地是长江流域一座群山环绕终年潮湿的城市,而后在上海,他从未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待过。
茫茫的戈壁滩飞驰着,这个季节的西北仍然冷冽,车窗外景色渐渐变换,山出现,云出现,斑驳的雪出现,荒无人烟又苍苍莽莽,嘉尔心中涌起一股奔向世界尽头的孤注一掷感,让人侠骨柔情又平静异常,他甚至开始希望这是一趟真正的旅途,想起没有同行的,遥远的那个人,他渴望身边有一双可以握住的修长手指,希望跟他一起没有尽头的走下去。
是的,嘉尔开始感觉孤独,可是孤独令这美好,留出足够细腻敏感的心去感受周遭,时间在飞驰中短暂又漫长,可是他已完全融化在这里。
“山河壮丽,却不值一提。”他发给周明非信息。
周明非很快回复,“为何?”
“你不在身旁。”
没想到周明非回了很大一段给他,“早年一次出行,我曾在撒哈拉边缘一个叫梅尔祖卡的小镇独自等车,一起进撒哈拉的同伴都去了另一个城市,只有我,跟他们是相反的方向,整个车站只我一个人,太阳明晃晃,风卷着沙尘时不时扑满整张脸,那一刻我特别渴望有个同伴,是谁都好,甚至后悔没有跟之前的同伴去他们的城市,那个时候的我在心里有强烈的感觉,一个人流浪的日子结束了,以后会跟心爱的人一起,去看整个世界。”
看似不相干的一段话,嘉尔却觉察到难言的温柔,他微笑回到,“你是在告诉我,你很懂我此时此刻的感受吗?”
周明非回了一个圆圆笑脸图标,不再说话。
嘉尔想周明非真是拿住了他的七寸,让他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抵达战思灼所在的村子时已经夜深,风尘仆仆又疲倦无比的四个人将大堆的行李卸进院子里,院子里居然还有头驴!战思灼颇为宠溺的摸摸驴耳朵,说,“它可是我的爱人,你看它长得多美,为了买他都差点跟卖驴的打一架。”
嘉尔跟青云互看一眼,彼此都憋着笑,嘉尔有点被战思灼惊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会怎么去把控这次拍摄。
战思灼被西北的风沙磨砺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嘉尔仔细看他的眉眼轮廓,想起《东邪西毒》里张国荣演的西毒欧阳锋,整个人的性格又似老顽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嘉尔,嘉尔略不安,眼神看向青云,青云回以一个“别在意”的口型。
江如斯倒是和战思灼并不陌生,两人之前也有过数次合作,战思灼再次看定嘉尔,开口如同西北烈酒,呛得嘉尔回不来神,他说,“你就是周明非一定要捧红的那个?”
嘉尔瞬间涨红了脸,“捧红?!”心中画下一个巨大的惊叹号,面上却努力沉了沉,“我只是模特。”
“嗯……模特,好好休息,明天拍完我会告诉周明非,这个模特到底捧不捧得红。”战思灼眼神比话还要毒辣,嘉尔感觉就快招架不住。
江如斯在一旁冷眼旁观,眼角嘴角皆冷笑,嘉尔暗想,这几天怕是难过了。
正想着,战思灼又抛出另一句他们都意想不到的话,“明天带上你们所有要用的东西,我们三天都不会回来。”
“啊?”四个惊讶声整齐无比。
“别看着我,这三天我们走到哪,拍到哪,晚上扎帐篷露营。”战思灼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
临睡前嘉尔再发消息过去,“边陲小镇,恍若隔世。”
过了一会没有回音,嘉尔再发,“是不是又喝酒了?”
没有回音,周明非喝酒到微醺之后通常谁都不理,嘉尔已经习惯了,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5点,天还暗黑,小松和青云已经催他们起床,嘉尔睁眼去瞧手机,闪着一条消息,“那可多出几轮人生体验,多好。”
嘉尔略一思索回过去,“你这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周明非又回过来一个笑脸,过了会又回过来一个夜晚安眠的图标,嘉尔知道,这才是真的要去睡了。
嘉尔起床,小松帮他们化妆和整理服装,简单吃完早餐,战思灼拎着大包摄影器材催促上车,说了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地址。
“是哪里”青云问。
“一个有绿洲的村子。”
“绿洲?为什么要去那?”
战思灼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扭头对四人道,“为什么去绿洲你告诉我水仙花不是在绿洲难道在沙漠?”
四人顿感自己智商下线,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战思灼让江如斯和嘉尔跟他坐一辆车,青云和小松开租来的车,带着三天拍摄的所有服装造型物料一起出发。
战思灼开一辆老掉漆的牧马人,坐垫梆硬,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随时能把人颠上天,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而本来个子高的江如斯和嘉尔却吃尽了苦头,车厢内龇牙咧嘴的叫唤声此起彼伏。
战思灼冷眼嘲道,“一车子老爷们,比我院子的驴还吵。”
碰上这么个地头蛇,嘉尔只能低头苦笑,自我安慰。
来到那个叫双塔的村子,仍是在此地常见的土黄色戈壁滩,四人心有疑问却也不敢出声,战思灼也不做任何解释,开进村子,七万八绕之下,一条开阔大河跃然眼前。
嘉尔低声惊呼,车开到河畔,一从受惊的白色鸟群从河畔密布的芦苇丛中振翅飞起,五人下车,站在河边静静一小会都没说话,眼前蓝色碧波流淌,远处红褐色的山脉沉默无言,山顶皑皑白雪覆盖,投映在水波之下……真道好一个天朗气清。
战思灼开口,“这是疏勒河,古时又称冥水,发源于祁连山脉,是整个戈壁最美的河流,”他瞥一眼嘉尔和江如斯,“传说只有天神才能在这里沐浴。”
嘉尔心中咯噔一下,似乎猜出战思灼要干嘛。
战思灼倒是简单利落,让他们整理造型妆发,他自己沿着河来回跑了好几趟,寻找最佳的取景位,然后指着嘉尔说,“你,先下去。”
四月的西北仍然冷冽刺骨,河面刚化解冰封并不久,只看一眼这蓝莹莹的水也知冰凉刺骨,嘉尔却是一咬牙,就这么赤足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