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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退圈明星的自白 (kaiji)


  祝拾肆来了兴趣,坐起来,翻找到回给方听的明信片。
  “我的近况呀?我和一个十六岁的弟弟作为空降的A组强推练习生,压力很大。同组的有人都培训四五年了,有人是童星出身,那个十六岁的弟弟会唱歌,我什么都不会,唱歌也只能唱儿歌,我好笨,唉,做差等生的感觉真不好。希望在收到你下一封回信的时候,我的情况会变得好一些……”
  竟然把穆笛也写进去了?祝拾肆暗笑自己对“方书云”的坦诚,刚进公司的时候的确够笨的,每次考核都吊车尾,之后是怎么振作起来的呢?祝拾肆好奇地找出方听的回信。
  “我们每个人的手心都有一个小宇宙,握住它就是握住了无限的可能性,所以,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一句话,几十个字,一笔一划敲打在祝拾肆的心上,这句话太熟悉,熟悉得就像他昨天才说过,勾动起隐秘的回忆,碎片渐渐浮出深海,有零乱的光斑,有摇曳的秋千,有风,有树,有眼泪,还有从一个掌心传递到另一个掌心的玻璃方块。
  额头微疼,懒散的苦笑被一种想要流泪的肃然伤感取代,祝拾肆屏住呼吸,将纸山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一张一张把它们按时间摆好。
  祝拾肆看到了一段漫长的,横跨了九年的,从少年和少年,到少年和青年,再到青年和青年的对话。
  他说训练让自己的体能变好了,问他国外的号码,问他春节回不回来。他回答现在不方便,将来他们一定会见面。
  他说他忘了分寸,向他道歉,跟他抱怨舞姿被同伴嘲笑。他安慰他,用了五页信纸写了一百个幼稚又老套的笑话逗他开心。
  他向他报喜,告诉他自己终于被经纪人夸奖了,沾沾自喜写下过时的网络用语,扬言要吃甜食来一雪前耻。他说你正在变厉害,而且会越来越厉害,你注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讲他登台演出了,看到女生们为他尖叫,但他还是迷茫,害怕自己不能出道,也为曾经努力学习最终只有高中文凭而困惑。他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命运会把失去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他会陪着他走到天亮的那一刻。
  他快要出道了,和一个好朋友成为组合的双C位,他说这个人让我想起你,想起和你一起学习的日子。他刮掉“一起学习”下的涂改液,看到“在一起”三个字,他回信只写了一句话,“太好了,恭喜你”,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他继续描述他和队友的尴尬事,他看到了别人写的小说,写他们谈恋爱、接吻还干了其他不堪入目的事。他的信更短了,四个大字加一个问号,上下左右,占满了一张纸——你喜欢他?
  他否认了喜欢队友,他让他不要误会,还说他现在对他也只是友爱而已。他的回信变长了,说他最近看过的书,种下的树,参加过的棒球比赛,字里行间跳跃着愉快的气息。
  然后他出道了,他写他从未见过这么热情的应援,写他被从前趾高气昂的艺人叫做老师,写他忙到一天要飞三个城市跑通告,写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他们的宣传物料,写他什么都没做就被黑粉攻击辱骂,写他的组合双C位要变成单C位,他和队友约好公平竞争,两人的实力和人气不相上下,再然后,他说他的队友出事了,他遭到言论暴力,组合人气大不如前,他很难过。
  他一直陪着他,见证他的青涩,蛰伏,爆红,如日中天和陡然坠落,再重新爬起来,和剩下的队友努力让组合回春,看他开始转型成演员,看他为了曝光度不得不和队友卖腐,再看他的组合从四人变成三人,再次陷入低谷……
  他一直陪着他。
  九年,方听一直陪着祝拾肆,祝拾肆也一直陪着方听。
  眼泪掉啊掉,九十九张寄给方听的明信片回到祝拾肆的身边,被他握在左手中,九十九封从方听那里收到的回信,在他颤抖的右手里。
  还有一张明信片摆在中间,日期:四月二十二号,是那天祝拾肆没来得及寄出去,被“Q布”夺走的那一张,它本来就属于方听。
  祝拾肆流泪的眼睛最后停在了这张明信片上,他看到在自己的几行字下,多了一些新鲜的,还闪着墨水光泽的短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出来比预计要长了一些,甜的部分排到下一章了,明天会尽早放出来的!

  ☆、第六十四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是博尔赫斯的诗,当年祝拾肆在方书云的书房里偶然读到它,从此喜欢上。
  可恶!狡猾的方听,太狡猾了!祝拾肆抹去眼泪,捡起这张没有寄出去的明信片,扑到工作台,在空白处胡乱写满了字,跑出公寓,跑过安静的大厅,奔向暴雨倾盆的街道,再在管理员惊诧的注目下冲入了电梯。
  “你找谁?”管理员问。
  “十七楼,方听!”
  “他已经一个多月不在家了——”
  电梯关上,把管理员的喊声关在了外面。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电梯飞快上行,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着狂躁的心跳,祝拾肆躬着背,紧盯着变化的楼层,双手按在能拧出水的衣角上,眼中的红血丝和起伏的粗|喘以同样的节奏紧密跳动,十四楼,十五楼,十六楼……
  十七楼,到了!在电梯完全打开之前,祝拾肆的手已经落在了方听家的门上。
  “方听!方听!”祝拾肆大喊,声音里有眼泪有雨水还有汗,“你出来!我有话告诉你!”
  一分钟过后,没人应答,屋内也没有任何动静,其他楼层传来远远的狗吠,祝拾肆霍然停下敲门的动作,四下是如此安静。
  “方听!”祝拾肆满是雨水的手又抬起来,继续用力敲下去,“方……咳咳……咳咳咳……”
  堵在喉咙里的泪把祝拾肆的喊声呛得断断续续,依然没人开门,远处被惊动的狗狂叫起来,撞在门上的关节隐隐作痛,祝拾肆想起管理员说的话,方听不在,他一下收起了手。
  他去哪里了?他被伤到了吗?为什么要把明信片放在那里?为什么写下那首情诗?它难道不是挽留?但它不也像是放手之前的告别吗?
  好矛盾。
  矛盾让祝拾肆清醒了,疯狂褪去,热血回凉,无力的虚脱感和湿冷的衬衣包住皮肤,拉扯四肢,让心跳放缓,缓慢到和寂静的夜晚融为一体。
  方听可以在任何地方,除了在这里。
  眼泪又掉啊掉,祝拾肆的哽咽也趋于无声,他小心地把明信片从裤兜里拿出来,将皱湿的四角理得平整,慢慢推进了门缝中。
  方听会看到的吧,祝拾肆希望方听能看到。
  他收回了手,默然站起来,走向一直停在十七楼的仿佛在等他离开的电梯。
  跨出第一步,身后飘来一阵难以察觉的风。
  第二步,地板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第三步,还未迈出,祝拾肆被人抓住手腕,倏然跌回门边,后背一下撞在了宽阔可靠的胸口上。
  呼,耳边吹来潮湿的吐纳,热流滑进颈窝,祝拾肆双肩一抖,心尖又酸又痒,远处的狗叫隐约持续着,勉强盖住了他起死回生的敏感心跳。
  假设都是徒劳,答案就在身后。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祝拾肆甩开缠在臂上的五指,猛地转过身去,锥形的光束从玄关的吊顶打下来,罩在方听黑如浓墨的湿发上,划过滴水的发梢,在分明的眉峰上起跳,穿进湿润半垂的睫毛,坠入眼中,激起闪烁的烂漫碎星。
  方听裸着上身,腰间堪堪围了一条浴巾,祝拾肆的深蓝衬衣被水沁成黑色,两个湿润的人,用同样湿润的眼睛凝视着彼此,滴滴答答,落向地面的水珠一快一慢,汇成单调的二重奏,为沉默的对视加上配乐,以证明时间在流逝。
  方听曜石般的眼珠以祝拾肆的脸为焦点,微微转动,茫然又坚定,复杂又天真。
  这是惊喜吗,是厌恶吗,是诚实吗,是伪装吗?它可以有无数种解读。
  祝拾肆习惯性做出猜想,很快便对此举深感烦躁。
  方听就在面前,这个挠得他心神不宁昼夜难安的兔崽子就在半步不到的地方,一伸手就可以擒住他,捕杀他,还去想什么他高不高兴?真不真实?愿不愿意?荒唐。
  祝拾肆锋利一笑,双手扣住方听的后颈,按着他的头,扬起下巴吻过去,霸道上垒,啪,猜疑和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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