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手里的水陡然打翻。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所有糟糕的事,都要让我们遇到?
在向聍的故事里,私奔咖啡馆的老板依然帅气又迷人,他会挑着阳光烂漫的下午,抽空给她单独调一杯奶茶,会趁客人稀少的晚班,请她去二楼看情调满满的法国电影,会细心地帮她别好一缕散落的头发,用温柔的词语赞美她,怎么这么好看。
向聍辞去兼职的那一晚,鼓起勇气向他告白。
他失落地说:“可惜,你要走了。”
她那时很年轻呀,毫不吝惜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不着边际地描绘两个年龄相差悬殊的恋人,怎样在远隔天涯的异地维持爱情。
听她说完,那人笑了。
然后点点头,把自己电话号码写给她。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十月的杭州街头。
他第一次去找她,两人去吃日式料理,看新上映的喜剧电影,然后,自然而然地,去了酒店。
向聍满怀着少女的热爱和无限的幸福憧憬,把自己交到他手上。
这本来该是个美好的故事,跟那些翻烂的言情小说一样。深情而英俊的大叔啊,智慧美貌,敢爱敢恨的女主角啊!
明明设定都一样!
该是暖暖的养成系圆满结局才对!
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到后来,就乱套了呢?!
向聍发现自己怀孕,慌张地打电话给他,以为自己要结束学业跟他结婚,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人交待,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电话里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我给你钱,自己去打掉吧。”
你说说这人,前后变化怎么能这么大呢?
电话接起还甜腻地叫着“宝贝”,下一秒就可以这样冷酷绝情。
向聍怕他误会自己是借着怀孕逼婚,忙澄清自己有多爱他,就算没有这个小孩,他们也会好好走下去,结婚,成家,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小世界,这个孩子的到来,只不过是把一切提前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说,很喜欢小孩吗?”
而他不耐烦地重复“打掉”,挂了电话。
这个号码再没有打通过。她所得到的,只有一笔匿名汇款,不多,不少,恰是所需。
“我以为,我以为是我让他烦恼了,我想告诉他,我可以不要小孩,我们,我们继续,像以前那样,好好地恋爱,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着急,可是,”她哭得好让人心疼,
“我穿了他最喜欢的衣服,跑去他店里找他,以为他见到我,就会回心转意了,可是他不在,他不在,”
“哥,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曲哥哥呢?他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求求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向安抱住她,不住地点头:“好,好。”
一边安抚,一边想,
眼前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他的妹妹。
他的向聍,从小是个多么骄傲,多么优秀的女孩,什么时候会让自己淋得这么难堪,哭得这样卑微?
他不忍拒绝,带着她冒雨打车,在河宁城里转了一夜,整个城市的后半夜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车轮驶过积雨的路面,发出令人厌恶的黏腻声音。
向聍从一开始的崩溃逐渐冷静,抽泣着平复下来,最后安静靠在向安肩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车外。
向安看着那一排排倒退的鬼魅树影想,不如离开吧。离开这个城市。
次日清早,车停在私奔门外,雨还没散,一个黑色的人影撑着伞从远处走来,在紧闭的店门玻璃上贴了一张铺面转让的告示。
向安赶紧下车,叫住对方。
两个人交谈一阵,那人说:
“我们老板儿子转去外地念初中啦,老板带着老板娘,一家都去那边发展,可真让人羡慕哟!”
对方说着,向安转头,犹豫地看了一眼车里,不敢回去。他要怎么去面对自己妹妹期待的目光,一寸寸死尽呢?
站了好久,终于回到车里,抖了一身的雨。
“向聍……”
“哥,”向聍说,“打掉吧。”
“好。”
他把她搂进怀,用力地抱紧。
安静了片刻,怀里人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所有的温情,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对不对?”
“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傻……”
那些绝望的哭问,向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只会茫然地抚着她的头发安慰:
“我还在呀。”
“小聍乖。”
“哥哥最爱你了。”
☆、2007浙江
从医院出来,向聍休养了几天,向安办了肄业手续,收拾好行李,跟朋友一一告别,踩着十一月的尾巴,离开河宁。
书记唠叨地嘱咐,“换个地方看看也好”,“别钻牛角尖”,“别想不开”,“世界很美好的”,“不要放弃”,“要加油”……
小刘在谢文俊怀里眼泪汪汪,抓着他行李箱拉杆问,“不是诀别吧”?“还有机会见面吧”?
向安哭笑不得:“当然会啊!”
潇洒地挥挥手,把一切不愉快都留在这座城市,然后带着面色憔悴的向聍上了去往浙江的火车。
火车上,他遇到了周礼。
就在离他三米远的座位,借着车窗外温暖的阳光,冲他招了招手,和煦地笑着。
此后十年,周礼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们一起搬家,一起开书店,一起喝酒,一起伤心。
向安一直不懂周礼对他的感情,直到后来他养了一只小乌龟,活到五岁,被野猫叼了,伤心之余,他生出强烈的欲望想要重买一只来代替。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他就是周礼的第二只小乌龟。
“你跟他,有一点像。”
周礼曾这样说,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你们看,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呢?
没有人的同情心会滥用,也没有人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中摆脱,转眼就能对下一个人一见钟情。
对于周礼来说,向安的存在是一个安慰,安慰他此生永不可再见的想念,安慰他此生永无可修改的自责与后悔。
他把攒起来想要和魏雨堂携手一生的好,都倾倒在向安身上,做一个雨天为他撑伞的朋友,做一个寡言却温柔的陪伴。
这份情,向安还不了,也没法还。
他只不过是一个用以证明深情的道具,为别人执着守护的爱情默默感动。
他只能接过递来的咖啡,冲周礼笑着,说一声谢谢。
到了浙江,向安跟周礼在学校外合租了一套小房子暂作安顿,换了家杂志社,把小说投出去,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工作。
周礼陪着他,他在游乐场卖票,他就守另一个设施机位,他在餐厅抡勺,他就当传菜服务员。
平时在家做饭,偶尔向聍会过来帮忙洗菜,或是收拾一下房间,把堆了满床的脏衣服收去清洗,到了周末,三人就一起去附近找个好地方,吃顿大餐。
向聍气色逐渐好转,不再化手法拙劣的妆,眉目也渐渐舒展,愈发灵动好看。
周礼形容,就是眼睁睁看着一株枯败的腊梅,在冷冽的寒风中逐渐复苏,最后竟开出晶莹剔透的花来。
向聍低头笑笑,不置可否,倒是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说:“周礼哥哥你这么好的人,要是哥和我早一点遇到就好了。”
向安说:“早一点就遇不到啦,想啥呢,快吃。”
向聍又笑笑,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向安在某街道发一个培训机构的传单,周礼穿过马路去对面买奶茶,天气很好,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大意是,向先生您好,我是XX杂志小编xx,您在我们网站投递的小说XXX已收到,此前从平台向您发起对话未得回复,如需详谈请与我联系。
向安觉得头有点昏,一瞬间,手上拿的传单,街上走过的人群,都跟梦一般不真实。
看到周礼小心地让过车辆,朝他走过来,意识才清明了一些。
接着,心跳加快,猝不及防的狂喜奔涌而至。
好像……好像……
是不是……?!
他高兴坏了,握着手机微微发颤,一遍一遍地反复确认。
这时,手机又毫无预兆地响起,他没有防备地按下接听。
……
……
世界如同静止了。
……
……
“请问您是向聍的哥哥吗?”
“我是她的辅导员,这边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请您速往第三人民医院……”
“她方才于我校三教,坠楼了。”
……
……
据说上帝都是公平的,巨大的喜悦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悲伤。
都他妈扯淡!
我不换!
再给老子多大的甜头也不换!
!!!
向安那刻只觉得天塌了,手机传单散落一地,他迷茫地望着眼前车流和人潮,天旋地转站不住脚,一头扎倒路边。
“向聍……”
“向聍,醒醒……”
黑暗的世界中破开一点光亮,他听见有人在叫向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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