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睡得很香,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陈云旗笑着回答。
“那就好!”唐俞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洗漱,然后我带你去三三家吃饭。早上三三来过,你还在睡就没叫你。”
上午已经上了两节课,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陈云旗点点头,准备转身回屋,几个好奇的孩子围了过来,有些害羞地躲在唐俞韬背后,推推搡搡,七嘴八舌地问唐俞韬:“唐老师,这是谁呀?”
唐俞韬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他们大声说:“同学们!这是新来的陈老师,叫老师好!”
他话音刚落,更多的小孩听见都快速围了过来,连同那些散在四处的孩子们一起,稀稀拉拉地喊着——
“陈——老——师——好——”
陈老师措手不及地应付着一拥而上的孩子们,在他们的全程盯梢下打了盆热水洗漱。孩子们聚在水池边围观陈云旗刷牙,拿他的牙膏和洗面奶抢着看,大声乱念着包装上的商品名和不认识的英文字。
陈云旗边刷牙边望向远处,天还阴着,四周云雾缭绕似乎身处仙境一般,学校就在山崖边上,站在这里能看见对面同样被云雾环绕的巍峨山峰忽隐忽现,仿佛千里之外,又好似近在咫尺。
他在唐俞韬鄙视的目光中洗了头发,又用毛巾耐心地擦干,这才跟着唐俞韬出门去三三家吃饭。路上唐俞韬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陈云旗太讲究了,他自己都好多天没洗过头了,反正自己长得也就这样,糙汉子一条,洗了也没人看。
三三家没有人,门也没有锁。院子里一只大公鸡在悠闲地踱着步,石磨旁堆放着玉米,院墙上挂着些背篓,筛子,犁头之类的农具。
天云村是个彝寨,其中混居着很小一部分汉人。彝族人的生活方式还有些原始,屋子都是木板搭建的,十分较简陋,所有人家格局都基本一致。
三三家的堂屋里只摆放着一张四方桌和两根长条凳,再无其他家具。堂屋左右两边分别还有其他几个房间。走进旁边的屋子,屋中央的地上有一个挖出的小火坑,坑上支着铁打的圆形架子,上面架一口锅,能烧水做饭。屋里没有凳子椅子可以坐,只有地上铺着的草席。一个陈旧油腻的碗橱立在角落,地上放着几个暖瓶,旁边摞着几个脸盆。一面墙上拉着一条粗绳,搭着毛巾和衣物。火坑上方的屋顶下横着木架,挂着一些香肠和腊肉,被底下升起的烟熏得又黑又脏,落满灰尘。
“这里的彝族人是白彝,很多方面已经差不多被汉族同化了。不过有些年纪大的老人还保持着黒彝的生活习惯,家里连床都没有,就睡在草席上,”唐俞韬一屁股坐在草席上,掀开面前的锅盖,里面有炒好的辣椒肉片。他捡起地上的洋火熟练地擦着,点燃几张废纸塞进坑里的干柴下。
火苗渐渐窜起,陈云旗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帮忙时不时松动着堆在一起的木柴。屋里没有窗户,只有从堂屋透过来的光线和火苗散发出的光亮。火塘边有几只茶杯,里面有残余的黑色茶叶。唐俞韬翻动着锅里的菜,问道:“喝茶吗?山里的油茶,很苦的。”
陈云旗刚想说可以试试,唐俞韬又说:“但是我不会烧,嘿嘿。”
陈云旗无奈地笑了,只好又问:“三三他们去哪儿了?”
唐俞韬说:“去地里劳动了,他们会带着午饭,所以中午也不回来。三三家离学校最近,他家除了三三还有一个女儿。女儿学习不错,我们已经给她找到了一对一的资助对象,送去县里的学校读初中了,他爸妈很感激我们,所以他家已经成了我们的食堂了。”
彝族人很好客,他们认为最真诚的待客之道就是招待客人在家吃饭,尽管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但哪怕只是路过家门口的陌生人,不管是不是吃饭时间,他们都会热情地招呼进来,烧一杯油茶,做一顿饭,走时还要相送,叫人有时间一定要再来。
菜热好了,唐俞韬去碗橱里找出一只碗把菜盛出来,又把一碗米饭倒进锅里,加了些水盖上锅盖闷热。
山里人做饭简单,吃自己家养的猪,炒的时候连油都不用放,也没什么佐料,但因为肉质好,也十分可口。唐俞韬说白彝会像汉族人一样买些酱油、醋之类的调料做菜,黒彝则是一锅肉煮熟了就吃,除了盐巴和花椒什么都没有。山里长不出青菜,只种一些土豆、玉米和花椒。
菜有点辣,米饭也是隔夜的,但陈云旗却觉得很好吃很下饭。他吃了一大碗饭,然后端着碗想去洗,唐俞韬却接过来放进锅里用水泡着,说晚饭后才一次性洗。
陈云旗掏出烟和火机递给唐俞韬,唐俞韬却连连摆摆手道:“谢了,不会。”于是他独自抽完了烟,把烟头熄灭在火塘中,然后起身跟唐俞韬回了学校。
天云小学一共有27个学生,按年龄分为两个班。
每天上午三节课,下午三节课,只有语文,数学,音乐,美术和体育几门简单的内容。八岁以上的16个孩子组成大班,学4-6年级的课本,八岁以下的11个孩子组成小班,学1-3年级的课本。其余还有个别几个学习比较好的,已经在唐俞韬的努力下找到了一对一的资助,去了县里的正规学校念书,一周回来一次。
学校目前除了唐俞韬和李辉,还有一个本地老师,姓盛,叫盛学兵,是村里唯一一个初中文化程度的村民。
盛老师初中毕业之后回到村里做了老师,教书育人的事迹曾经被媒体曝光过,之后便开始有爱心企业对这所小学进行资助,修建了四间教室和小操场,捐了篮球架和乒乓球桌,平时零零散散的各方捐助也不曾间断过。几年前他还被媒体报选过年度感动中国人物,可惜最终没有被选上。
唐俞韬几人被学校志愿者协会分配过来的时候,当地教育局很重视,领导亲自带老师们上山安排工作。盛老师“全村的希望”光环被抢走了一大半,不仅如此,之后各类捐赠的物资,连同着盛老师自己,也变成了由志愿者统一管理,为此盛老师跟唐俞韬几人非常不对付,冷眼相对,各上各的课,各走各的路。
“宋菲菲最讨厌盛老师,尤其发现盛老师把捐赠的药品偷偷带回去,再卖给村民的时候。”
唐俞韬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小班的体育课,带着一帮小孩假模假样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之后,他把几个篮球和跳绳分给小孩们自己玩,跟陈云旗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聊起天,讲起盛老师的闲话也不避讳几个小孩在一旁围着听。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扯着陈云旗的衣袖叫嚷着:“盛老师讲的拼音都是错的!他晚上要打鼓鼓,白天上课就打瞌睡!还流口水,都流到讲台上了!”
旁边一个穿黄色衣裤的小姑娘赶紧接道:“报告唐老师,盛老师睡着的时候盛勤志用树枝戳他的鼻子!”
陈云旗好笑地问那叫盛勤志的小男孩:“打鼓鼓是什么?”盛勤志说:“打鼓鼓就是打鬼!”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争抢着向陈老师解释起打鼓鼓的意思,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陈云旗根本听不清,只好望向唐俞韬。唐俞韬却说:“这个嘛,说起来挺复杂,改天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中午放学,学生们一哄而散纷纷回家吃饭去了。学校侧面搭了一间小木屋,被唐俞韬和李辉改造成了简易的厨房,他们偶尔会自己做做饭,村民经常让孩子带些菜和腊肉给老师,有时还会有鸡蛋。除了宋菲菲,唐俞韬和李辉的厨艺基本为零,常年在学生家混吃混喝。
陈云旗来的第一天,他俩觉得身为主人有必要表示一下欢迎,正商量着中午要不要炒个土豆丝,去谁家要点辣椒和肉的时候,好几个住附近的学生都跑来喊老师们去自己家吃饭,两个糙汉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终放弃了亲自下厨,扔下手里的土豆,又带着陈云旗去蹭饭了。
三个人跟着体育课上见过的那个穿黄衣服的小姑娘回了家。
小姑娘叫李燕,家住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李燕今年7岁,她的姐姐李雪10岁,家里还有个16岁的哥哥李军出外打工去了。
姐妹俩牵着手蹦蹦跳跳在前面引着路,唐俞韬告诉陈云旗,李燕是李辉的干女儿,按山里习俗拜过神走过流程的那种。认了干女儿之后李辉跟李家就成了一家人,所以离得老远,李燕的爸爸就站在门前挥舞着手里的一把菜刀对着他们大喊:
“亲家——走快些啊——吃饭啦——”
到了家,李燕也不拘束了,缠着李辉干爹长干爹短地叫着,一会儿让李辉和陈云旗看她的小画册,一会儿亲昵地趴在李辉肩头不停往他背上跳。
李燕的爸爸是个头发有点花白,长着三角眼的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衣和军绿色的胶鞋,正在院子里收拾一只宰好的鸡。他是个活泼热情又有些粗俗的农人,今天两口子没有农活休息在家,听说学校来了新老师,赶忙杀鸡备菜,让女儿去喊老师来吃饭。
李燕妈妈膀大腰圆,看起来彪悍,笑起来脸上却有两个甜美的酒窝。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黄色头绳上带着零零碎碎的小饰品。她站在李燕爸爸旁边看他杀鸡,跟他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损骂,转头对李辉倒是娇滴滴的,一口一个亲家叫得亲热。一院子叽里呱啦的热闹劲让陈云旗感觉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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