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第一次向外婆问起周军,外婆告诉他,周军曾经在本市的检察院工作,年轻时的他一表人才,有点才气,会写点诗,爱唱歌,在单位挺出风头,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陈云旗的妈妈。可后来妈妈发现周军有酗酒的问题,喝起酒来没有节制,喝多就发酒疯,打人骂人六亲不认,连大着肚子的老婆都不例外,一言不合手边拿起什么就用什么打。
生陈云旗的那天,周军喝醉酒不知发哪门子神经,不让陈云旗的妈妈去医院,眼看着羊水都破了,他红着眼堵在门口口齿不清骂骂咧咧,气得好脾气的外公挥着拳头要跟他干架。
后来孩子的出生也没能改变他,他平时不管陈云旗,发了工资就跟狐朋狗友去喝酒。
一次醉酒误事,他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证物,周军被单位处分了。这个死要面子好高骛远的男人不甘受处分,一气之下辞了职,背井离乡,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离婚的时候法院判周军每个月支付孩子的赡养费50元,十几年来他一分都没给过。
离婚后妈妈给陈云旗改了姓,带着他在单位的办公室住了半年,后来搬到一套单位分房,才有了自己的家。十几年她没有找过周军一次,再苦再难也决心一个人把孩子带大。
为了给他优渥的生活,妈妈开始跟着舅舅一起下海创业。陈云旗儿时的记忆中,她总是很忙,脾气也不太好,偶尔回外公家时会给他买很多玩具和零食,但经常放下东西没待多久就走了。
陈云旗很懂事,从来没有埋怨过妈妈为什么总是来去匆匆,不能陪在他身边。他时常对这个女人感到陌生,但每次见面时,他却也会贴心地钻进她的怀里,亲昵地跟妈妈撒撒娇,想多留住一些她的气息。
陈云旗回到她身边后,他们似乎都已经不习惯与对方在一起生活,很少交流。她不知道怎么照顾儿子的时候,就给儿子足够多的零用钱,希望他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嘈杂的火车站里,陈云旗想起几年前刚到S市时第一次见到周军的情景。
盛夏的南方城市热得像一只大蒸笼,下车才站了几分钟就觉得快要被蒸熟了,他和于小松正想找个地方避避日头,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小名,一个男人出现在不远处,正认真地打量着他。
陈云旗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小旗。
周军快步向他走近,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衬衣的下摆塞在裤子里。肩头和后背已经汗湿一片,布料贴在皮肤上。裤子好像有些大,被能看得到磨损的旧皮带窝窝囊囊的系紧,高高挂在腰上边。
他比陈云旗矮,肩宽臂粗,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微微显出些弯腰驼背的老态,眼角堆了不少皱纹,头发隐隐露出些花白的痕迹,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像一个村干部。
陈云旗长得一眼看上去跟周军并没有什么相像之处。
他浓眉如锋,鼻梁英挺,又皮肤白净,唇形秀丽饱满地像个女孩子。薄薄的单眼皮下浅棕的眼珠看起来温柔明亮。
这是他最像他妈妈的部分,少有的极好看的单眼皮,却也显得眼睛很大,微笑的时候弯起来又带点俏皮可爱。可惜他妈妈年轻的时候赶时髦,被朋友带去割了双眼皮又纹了眼线,把跟儿子最相似的部分修改掉了。
分别多年再次相见,周军狠狠抓着陈云旗的肩膀摇晃几下,激动地说:“好家伙!长这么大个子!真帅!”
于小松不想打扰他们父子团聚,便独自打车去学校报道了。送走他,周军跟陈云旗寒暄了些“路上累不累”之类的闲话,提过他的行李带他去搭公交车回家。
路上他向陈云旗介绍起这个城市,说起自己在这里打拼的十来年以及自己的现状。他告诉陈云旗自己目前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做销售工作,平时无需按时按点上下班也不用坐在办公室,要常出去跑业务——到各大医院的科室推销公司的产品。
周军说话的声音很嘶哑,让陈云旗想到人们常说的“破锣嗓子”,不好听,他猜想应该是周军常年酗酒所致。
陈云旗跟着周军回到了他的租住的房子,一栋陈旧的高层商住楼,突兀地立在一大片农民房出租屋中间。一进门一股南方城市多雨潮湿的陈旧潮腐气,夹杂着独居中年男人不清洁的体味,让陈云旗控住不住地皱起了眉。
这屋子看一眼就知道住户的生活习惯和个人卫生很差——两室一厅的房子,一间是周军的卧室,一间拿来做办公室,放着一台组装电脑,一台旧打印机,桌上堆满了资料文件杂物。地砖污渍斑斑,桌面油腻。
周军计划让陈云旗住他的卧室,自己则搬去办公室睡,陈云旗看见办公室里已经支好了一张铁床,还没来得及铺床单。他走进厨房,水槽里堆着的碗筷上似乎有一只蟑螂飞快爬过,地上扔着几支空啤酒瓶。洗手间里,一桶不知道泡了多久的衣物散发着一股馊味。
周军对这一切不以为意,也没有看出陈云旗的不适。
陈云旗把行李放好在房间,对着那张即使刚换了新床单被褥,却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的床,做了五分钟的心理建设,然后轻轻坐在了床沿。他闭眼深呼吸,心里想着是自己要来的,现在能怎么办。
陈云旗正思考着这个房子要打扫的话从哪里开始下手,或者干脆去住校算了时,周军来叫他一起出去吃饭。他们来到周军住处附近的一间餐厅,周军似乎是常客了,餐厅大堂的服务生跟他很熟络,见他进门就寒暄起来:“军哥来了啊,这小靓仔是谁呀,第一次见。”
周军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怎么样!”
服务员立马堆着一脸笑夸出一堆鬼话:“哇!军哥儿子都这么大了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俩都这么靓仔!”边说边引着周军和陈云旗来到包厢。
包厢里周军的一帮酒肉朋友已经等候多时,菜点了不少,大呼小叫地要给军哥的儿子接风。一帮人完全没有把陈云旗当孩子对待,他酒量并不算太好,当晚被灌得抱着垃圾桶吐。
周军也不出意外地喝醉了,陈云旗和周军的朋友一起把他扛回了家。到家后周军连衣服都没脱,一头栽倒在卧室的床上就没了动静。
陈云旗也醉得厉害,但还是坚持洗漱完毕,给铁床铺好干净床单才躺了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房间门突然“哐”一声被人一脚踹开,睡梦中的陈云旗闻声吓得瞬间坐起,随即感到头痛欲裂,他抱住脑袋拼命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辨认,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光,隐约看见周军僵尸一般地闯进来,像是不知道这屋里还有一个人似的,径直走到了窗边。
那一刻陈云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坐在床上盯着黑暗中周军的背影呆若木鸡——果然,他听了见解开皮带拉开裤链的声响,接着是一阵水声… …
放完水的周军跌跌撞撞转身又走出去了,连裤子都没提好。
陈云旗一直呆坐到空气中的尿骚味越来越明显,才抱着被子到客厅的破皮沙发上躺着,睁眼到天亮。
想到接下来要跟周军在一起生活,陈云旗觉得简直糟糕透了。
妈妈曾对陈云旗愿意跟周军一起生活感到难以置信,她倒是多少了解自己儿子的习性,也了解周军的德行。这父子俩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一见面就要住在一起,真的让她非常担忧。
她猜陈云旗只是对这个没见过面的爸爸感到好奇和新鲜,并且她想,老都老了,周军总不至于还是一尘不变吧,也许现在秉性能好了些呢。
只是后来周军还是让人失望了。岁月磨损了一个老酒鬼的身体,却没磨掉他的一身恶习和暴戾。
没过一个月,陈云旗到底还是不出意外地搬出来自己住了。
出发的前一天陈云旗去找周军吃饭,告诉他自己出行的计划,但并没有说去多久,也说不清去的地方具体是哪里。
起初周军只是一直沉默,埋头吃饭喝酒,后来喝多了才开始言辞激烈地反对。他最近正忙着通过那些酒肉朋友,托了几层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替陈云旗联系了一份他自认为不错的工作,为此他还喝大了好几次。可陈云旗非但没对他的努力表示感谢,还一直拒绝,无论他好说歹说,陈云旗都表示不感兴趣不肯去。
为这事他正着急上火呢,陈云旗却突然要去支什么教?
周军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到身边来了,他恨不得用尽酒桌上积攒的那点“资源”,按照他的预想替陈云旗打点好将来的一切。虽然他多少也有些私心,毕竟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嘴上不承认但事实却摆在眼前,混到今天他是一事无成。
但以后不同了,儿子来了,他有指望了,这种指望给他穷困潦倒的生活打了一针鸡血,让他得意地有些忘形,得意到就快不记得这十几年他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的行为是多没人性。
陈云旗跟周军差点在餐厅打起来,陈云旗起身要走,周军拉住他衣领骂他翅膀硬了长本事了。
两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直到周军自己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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